以前他也不觉得自己无能,可骤然听到这种话,能叫人不寒心吗,王秀云这是戳着他的脑门儿,跟他说“你是个没用的男人”“丢尽了颜面”。
他范庭就是个没用的男人。
他也从没说过她什么,从嫁过来以后,王秀云就操持家里,里里外外也算收拾的妥帖,范大舅从没说过一句要她出去找工作,也要挣点钱的事。
别人家的婆娘,谁像她这样过日子了,整天往家里一躺,不是在追剧,就是跟人搓麻将,听了风就是雨的回来,于是觉得自己日子不好过了。
范晓珍初中就开始读寄宿了,王秀云也没提过要工作,她自己不挣钱,却也只会觉得别人赚的少。
就算是自己不工作,补贴娘家她也不带手软的。
可一说起来,竟然就是娘家人肯要他范家的钱,那是给她王秀云的薄面。
给钱给人,还要低三下四的求人花了不成?
怎么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反倒是要被人嘲笑,这些吹牛不上税的,反而是人间真英雄了,范大舅觉得头晕目眩的,没有精力跟这婆娘掰扯。
王秀云却是气的“嗖——”一下从家里蹿了出去。
一辈子也别想从她手里把钱要回去的。
别人家都是女人管账,可他范庭,自己把着钱不说,连带着女儿存在她手里头那三万块钱都要管,他要是个有出息的男人,就该挣多多的钱回来,而不是一分一分死命的存,一毛一毛的往兜里抠。
她真是过腻了这样的生活了。
王秀云这是又要去娘家,自从她那个小弟“赚”到了钱,她最近回娘家也比以前频繁许多,回来就冲着范大舅发火,动不动就能呛起来。
这回是把范晓珍姐妹给吓到了。
范晓珍是没想到她妈这么冲,跟她爸这样讲话。
一字一句简直是伤人心。
虽说范家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像她这样的六零后,也是经历过一段苦日子的,小时候家里穷,家里头幸好有爸爸的一份稳定收入,每月有粮票,妈不喜欢下地干活,爸爸下班了还要打猪草去养鸡,村里头也是她家头一个买了电视机的。
不说大富大贵,但是平淡中总是有些满足的。
王秀云直接冲回到娘家,跟她娘家妈诉苦:“我当年也是鼠目寸光,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东西,他自己挣不到什么钱,也不让人家发财了,晓珍也是,不好好上班,非要做什么生意,她一个女孩子,到了年纪嫁人才是正经,不好好上班的风气,就是跟他们老范家那个老大学来的。”
老范家那个老大,说的就是范晓娟本人了。
原本王秀云还挺羡慕她,后来知道范晓娟那个将军公公也只是面儿光以后,也就不羡慕她了,现在她弟弟“出息”了,就越发看不上范家人,她范晓娟有个什么了不起,在国企做死劳力,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
刘幺姑把事情来龙去脉都问清楚了,看着她这个傻闺女。
有什么办法呢。
这要是年轻的时候还能拿个乔,现在这把年纪了还能再嫁不成?
纵再嫁,这懒闺女也找不到比范庭那小子更好的对象了吧。
刘幺姑本意是要哄着闺女给娘家多贡献一些,不料牛逼吹的大了点,直接把女儿的反心给激发起来了,她倒是痛快,往娘家一跑就完事,要是老范家退货不要这老闺女,他们老王家还能拿她再嫁一回不成?
“不成,你赶紧回去。”刘幺姑说。
“我才不回,我今儿就住在这里了,你没看他们父女两个刚刚那语气,就逼着我要钱,我哪里对不住他们了,开口闭口的就是钱,这世界上还有没有仁义,有没有道理了?”王秀云擦着鼻涕说。
“可你能眼睁睁的看着动迁款子下来了落到他们手里?”
“我不甘心,可是妈那也没几个钱,我可不想为了那几个钱,回去又要跟他们吵架。”
天渐渐暗了下来。
范晓娟不走,范晓军也等着她,没成想家里头闹成这样。
范晓娟从厨房取了面,又让范晓军去外头买了一块梅头肉,晚上这顿饭给姥姥包饺子吃。
厨房里面传出来“笃笃笃”剁肉的声音。
范晓娟把面饧上,就去找范晓珍。
王秀云一走,她就安慰爸爸。
“我妈是个糊涂人,您别忘心里去,那钱我不要了,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她小时候都能攒下来这些钱,现在也能重新赚回来。
范大舅坐在屋檐底下一根一根的抽烟。
孩子越是这样说,他心里就越难过。
范姥姥说:“我也这把年纪了,你们这样闹腾,我连觉都睡不好。”
范大舅惶恐:“您别这样讲。”
父亲是个不靠谱的,母亲把他们姐弟三人拉扯到大真是不容易,范大舅这样的良善性子,最见不得的就是母亲受苦。
范姥姥这个时候却说:“她不是爱财如命,说我把着钱不松手吗?”
范大舅皱眉:“您能有几个钱?”
范姥姥手里头的钱,那是传说中水井里头的月亮,从没有人真碰到过。
范大舅心里难过,是因为王秀云说出那种话,她居然是以为家里头有钱,才嫁给他的。
人一辈子最伤心,最难过的无非就是在这把年纪被人全盘否定,有人还能用多年感情搪塞,可他跟王秀云连多年感情也被她一把抹平。
范大舅抹了一把脸:“没事,我撑得住。”
范姥姥白了她一眼:“那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话说到这里,也过不下去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范姥姥开口:“我现在就要分钱,而且一分钱都不会分给她王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