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的时候,制衣厂每年都会请放映队来放电影,如果是夏天,幕布会架在篮球场上,等到冬天的时候,放映场所则会更改为大礼堂。
每到放电影的时候,制衣厂除了要上夜班的职工,可以说是全厂出动,礼堂里、篮球场上坐满了人,还有其他单位的人来凑热闹。那时候管的也没那么严,有些脑子灵活又胆大的,会在家里炒好瓜子花生,冬天还会有烤红薯,拿到篮球场或者礼堂外边卖。
但大运动开始后,大家都谨言慎行起来,制衣厂也不敢放电影了,那些脑子灵活的没被下放的人也开始缩着脑袋过日子。
林静也去电影院看过电影,去年夏天的时候,和高中同学一起。
但那时候下乡已经不只看个人自觉,学校老师、街道干事轮番上门劝说,不管愿不愿意,没工作的都得下乡去。
当时张秀梅受伤住院,林静前途未定,实在没心思看电影。她本来也不想去,只是她妈知道后劝她去跟同学聚一聚,毕竟这次过后,再见不知何年何月。
于是林静去了,但她心神的确没怎么放在电影上,一场电影看完,连讲的是什么样的故事都不知道。
那次看电影的同学中,和林静一样心不在焉的不在少数。
聚会到最后,大家都忍不住哭了起来,而其中哭得最伤心的,是那几个已经确定要下乡的同学。
随着音乐声响起,林静将杂乱的思绪抛到脑后,集中精神看向荧幕。
自大运动开始后,电影院放映的基本都是老电影,他们这一场看的也不例外。电影叫《年轻的一代》,是一九六五年上映的电影,林静之前听人说过故事梗概,但她没看过,所以很快投入到了剧情中。
只是看完电影后,林静的心情并不算轻松,因为电影里满怀革1命热情的主人公让她自惭形秽。
但林静知道,她既不可能像肖继业那样充满奉献精神,也无法成为林育生,哪怕有过退缩,最终醒悟后依然会响应党的号召去到条件艰苦的新疆农场。
她懦弱,她自私,她贪图享受,她害怕吃苦。
她就是这样卑劣的人。
……
从电影院出来后,纪明钧发现林静不但不像其他人看完电影的人那么激动,甚至还紧锁着眉,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问:“怎么了?是电影不好看?”
“不是,电影挺好看的。”林静摇头说。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林静抿唇,迟疑说:“就是想起来一些事,对了,你饿不饿?”
虽然林静转移话题的手段十分生硬,但纪明钧还是顺着她的话说:“有点,电影院隔壁有家淮扬菜,听说是建国前的老字号,味道很不错。”
林静侧过头,笑着问:“你还知道这个?我以为你不怎么出门。”
“昨天找人打听了一下。”纪明钧僵着脸说。
林静“哦~”了声:“原来是这样。”
交谈过后,林静心情好了不少,或许她永远没办法成为一个伟光正的人物,但至少她可以脚踏实地,把现在的日子过好。
因
为心情愉快,林静中午胃口不错,吃了两碗米饭。不过这也有饭店用的碗比她家里用的碗更小的原因,要是换成她家里那种大碗,估计也就一碗多一点。
但跟林静平时的饭量比,她今天吃的算是比较多的。
当然,她吃的跟纪明钧还是没法比,可能是男人胃口大,也有可能是他训练多习惯了,纪明钧总共要了六两米饭,林静吃了不到一两半,剩下全是他吃的。以至于林静说她吃饱了的时候,纪明钧忍不住问:“你吃这么少?”
林静说:“我在家也吃这么多,习惯了。”
“难怪你这么瘦。”纪明钧说。
“我这是天生的,我爸妈都瘦,”林静解释说,“而且我吃多了也不怎么长肉。”
其实纪明钧能看出来,林静骨架就挺小的,她这样的体型,再胖也胖不到哪去。而且林静的脸也没瘦到凹陷的程度,只是刚好能看出脸部骨骼的走向,看起来也不会太圆润而已。
因此纪明钧没多说什么,只闷头将剩下的饭菜扫荡光。
两人早上出门比较晚,到电影院后又等了会,再加上电影时常快两个小时,所以他们看完电影就已经一点了。今天又是周末,虽然市中心有好几家国营饭店,但家家爆满,所以他们排队又耽误了会时间,等吃完饭已经两点多了。
当然,他们能吃上饭还算是幸运的,有些来的更晚的人都不能点菜了,要么只能去别家看看有没有吃的,要么就只能去百货大楼买点吃的充饥。
他们吃完饭后也去了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是市中心最高的建筑,有八层高,不过楼上两层两层是办公室,真正对外开放的只有一到六层,只比湖阳供销社多三层。不过百货大楼单层面积大,一层少说有十几二十个柜台,而湖阳供销社一层只七八个柜台,柜台面积也要小一些,所以规模完全不能比。
湖阳供销社规模虽然小,但卖的东西挺齐全,基本涵盖了生活所需的各类用品。至于衣服鞋子,百货大楼固然能买到上海来的款式更时髦的衣服,但林家两个制衣厂员工,什么衣服不能自己做,出来买成衣多浪费啊!
而且就算是布料,他们也能找纺织厂的员工拿待处理的瑕疵品。虽然这些料子可能有破洞,或者料子颜色晕开了,但这些都不是大问题,剪裁上用心点,或者往上绣朵花加个口袋就看不出来了,照样当成新衣服穿,还能省点钱和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