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理能从她露出的一截手腕,看到反射出的周围景象。玛姆身旁坐着的是希利尔,他面上刚刚还带着笑容,此刻却在玛姆银色表面下,他脸上是一片旋转着的漩涡。
宫理一惊。
这是表示,希利尔的异心吗?
她眨眼的瞬间,西泽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手背的反射中,希利尔也一切如常。
吻手礼结束后,周围像是孩子们将玛姆团团围坐的教士修女们鼓起掌了。
这是给了宫理在修道院一定的地位。
“再找寻吧。在为我寻找吧。”玛姆刚刚只注意到了希利尔的变化,并没有发现从她手背上消失了一瞬间的西泽,玛姆道:“你应该进入更深的深渊,为我主寻找更多更强大的圣物。”
“也给予你调配教廷骑士的权力,只是他们会以更高层级的命令为准。请一定要尽快搜寻。”
宫理垂头不说话,联络器那边响起干员们松口气的声音,宫理却没听到这声音里有甘灯。
他似乎永远无法松口气。
玛姆偏过头,她眼前的灯条闪烁了两下:“我知道你似乎很不赞同林恩的做法。这也情有可原。不如你去见证他的赎罪吧,要知道教会对他并不是毫无管教的。你虽然是献派出身,但成为我们小家庭的成员,就要有超脱出身教派的视野,也可以去了解一下绘派。”
宫理感觉这温柔的话语是安排,不容得她拒绝。
宫理也没想拒绝,她确实想更了解公圣会。
其他的“孩子们”纷纷起身,朝玛姆行礼,准备走出小教堂。
玛姆将脸转向希利尔:“留下吧,孩子,我再与你说说话。”
……
宫理站在绘派教堂螺旋楼梯的下方,这里已经是绘派教堂的深处了。
她鼻尖几乎是立刻就嗅道了浓重的血腥味。
“这里是?”
“这里是绘派苦修士与圣徒们的祈祷室。”引她前来的教士手持灯烛说道:“请小心脚下。”
宫理穿过向下的石头甬道,进入到了地面布满沟渠的厅堂中,但这里实在是太昏暗,沟渠似乎构成了某种法阵或者特殊的符号。她嗅到的强烈的浓重血腥味就来自这些沟槽,灯光看不清楚,宫理半弯下腰低下头去看,忽然脑子一惊。
那黑的油亮的层层叠叠的,果然就是鲜血。
人类的鲜血多年来凝固再次的结果。
她看到小房间的地面上有许多凹陷,这凹陷在沟渠线条的交汇处,却不是雕刻出来的,而像是无数年来摩擦出来的自然地凹陷。
看起来是……两个膝盖的形状。
确实也是如此,布满血沟的地下厅堂很大,还有蒸腾而起的湿冷薄雾,宫理看不清房间的边界,似乎是圆形的,墙面上有一些仅能由一人通过的幽深小门。
厅堂内也有些修女教士提着灯,悄无声息的走过,是不是从小门中走出,在薄雾中消失。宫理也在这满地是血的房间中漫步着,很快她就看到了某些凹陷处,确实跪着人。
有男有女,他们年纪看起来最大的也就在十四岁左右,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白袍,或者是赤着上身。他们跪在那里,头低垂着,双手在面前交握着祈祷。
但他们面色苍白,双眼蒙着白布,呼吸非常轻,像是跪在那里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动了,如同陷入了某种超脱的集体冥想中。而他们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数道伤口,细小的血流从他们皮肤上流淌而过,在膝盖下的凹陷里化作一小片血液的池塘,然后再流入沟渠之中。
而且,孩子们大多数似乎也有自我痊愈的能力,绘派的修女就像是割树胶的工人一样,走过一圈,给或满身伤疤,或痊愈的浑身无暇的孩子身上,割下两三道足以流血的伤痕,又念了一句祷告。
引导宫理的教士,对其中一位修女轻声道:“为何人这样少?”
修女摇头道:“主这段时间时不时会停笔,血便用的很少。”
绘派的意思,难道是他们的救世主会以血作画吗?
这些沟渠是有终点的,在地下厅堂的正中央,有一个类似漏斗的血池,汇聚在那里的血液散发着淡淡的绿色荧光,然后从血池中央的洞往更下方漏去。
宫理余光撇到了高大的身影。
林恩跪在厅堂中的一个凹陷的位置,薄雾遮蔽了一些他的身体,他可能是赤|裸的,也可能不是,但鲜血流淌过他后背与腰臀。他腿上别了一个类似于拘束带的东西,但实际束带内侧却似乎镶嵌着刀片,狠狠切割着他的血肉,皮开肉绽,鲜血如注。
但他伤口痊愈的很快,林恩跪在那里时不时会调整那条拘束带,似乎让其中的刀片拧一个方向,再次划烂他的血管。
而宫理听到身后出来脚步声,以及金属碰撞的声音,她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位赤着脚穿麻衣的行刑者,他手中拿了一根连着数个刀片或者是尖刺的鞭子,朝林恩走去。
行刑者站在了林恩身后,也没有跟他打招呼,只是手掰了他脖子一下,要他跪稳了,而后就抬起了手。
宫理曾经听说有些苦修士会用铁荆棘抽打自己,眼前的则比那更血腥数倍。
一鞭子下去,几乎是剐掉了林恩后背上许多皮肉,鲜血瞬间从他后背涌下去,淌入地面上的沟渠中,那半凝固的血沟重新润泽与流动。
他一直垂着头,两手交握着在祈祷。
宫理真想知道是对谁祈祷,那主是不是个变态。
行刑人抖动那条让人皮开肉绽的刀片铁鞭,在此朝林恩后背抽打过去。
林恩大概是最无趣的受刑人,他或许也是知道痛的,但跪在原地丝毫未动,只是鼻尖贴在用力交握的双手上。
行刑人似乎跟他也是老熟人了,说是行刑,更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献血。
行刑者对林恩是完全不指望了,但他可能想要从西泽那里得到点乐趣,他想看到西泽露出恶心、震惊或者是心痛的表情,动作比以前更凶猛,甚至抬起铁鞭的时候还甩了个鞭花。
但行刑者只听到了一声火柴摩擦的声音。
宫理找到地下厅堂边缘石柱上,某个为数不多的干净点的地方坐下,双腿交叠,从白色法袍口袋里拿出烟盒,点亮火柴。
她低头看着烟被点亮,无视一道血被刀片勾起来甩在石顶上。
宫理的象牙义手拈着烟,漫不经心道:“稍微注意点,别弄我衣服上了。”
林恩本来毫无反应,他似乎听到了西泽的声音,身子一僵,有些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膝盖,低垂的头睁开眼,从被血湿透而一缕缕垂下的头发中,看向身边。
西泽坐的离他很远,压根就没有在看他,只是叼着烟望向厅堂的顶部,似乎在发呆。
林恩像是有种条件反射,见到他嘴里就会泛起甜味。
还有他说的那些话。
“细致的快乐。”
宫理并没注意到林恩,她在发呆。
玛姆让他来看什么呢,是单纯昭示教会对林恩的控制力,还是某种对她的威胁?
简直就像是某种满足特殊口味的男妓表演。
而林恩突然闷哼一声,她转过脸去,看向林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