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 宗泽的本事确实不错,别的不说,至少在领会自己心意这一点上, 他可比张叔夜强太多了。
张叔夜毕竟是名门望族出身,和宗泽这种底层出生官员,天生少了一份对平民的怜悯, 有的是一份儒家士大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志向,而不会真正去关心黎民百姓如何的思想生活。
宗泽在他身边, 他便能放心将一些略微损害士族利益的事情交代下去, 而不必听几个劝阻——虽然张叔夜的劝阻他也是从来不会听。
一个大国运行, 必然是会有各种各样的BUG,赵士程平时处理的事情除了各种发展规划外,最多的便是各地官吏违法犯罪的事情, 大宋的皇城司固然是上下五千年最废物的谍报组织, 但奈何大宋巨大的候补官员群体,注定执政党会被在野党各种举报挑剔。
很多时候,这些在任官员被举报的事情并不是什么贪赃枉法,这种罪名非常罕见, 更多是一些“不孝”、“管教无方”、“宠妾灭妻”、“吃穿住的规格逾越”、“言论里谈朝廷和官家不是”这些品格方面的瑕疵。
赵士程对这些事是懒得理会的,他每天工作非常忙,没兴趣知道别人后宅的家长里短, 在被烦了几次后, 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奏书都丢给了李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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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缓缓过去,东京城依然是世上最繁华的大城市,大量的羊毛、矿石、燃料顺着水流从北方送来, 又化为精美布料、铁器、玻璃、药物离开。
城中百业繁华, 各种工作已经分得极为细致, 甚至一杆普通弓箭,如今都有专门的家庭裁剪鹅毛,校正竹竿。
就连的从乡野里收来的猪肉,都是已经去过毛皮,只剩下净肉的,因为如今猪皮也是一种药材必备的药壳,可以抵税。
艮岳宫的水池连接着的金水河,金水河又连接着五丈河,小船顺水而下,只需要一个多时辰,就从京城的东北水门出门,没入成千上万的舟楫中。
赵士程换上一身常服,坐在船头,看着沿岸码头的行人来往,听着满是人气喧嚣的叫卖,撑着头,颇有些闲适之感。
他如今能出宫的机会急剧减少,但无论再忙,他也会在每个月抽一天时间,到宫外的贫民区走走,问问物价,看看民间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每次去的地方都很随机,也不怕谁提前去做准备,就是护卫他安全的禁卫们每出门一次,头发都会白上几根。
不过,在出门几次后,赵士程发现东京城的变化基本上已经到了封建社会下分工发展的极致,短时间里,不会再有什么变化,于是便又起了心思,想走远一点。
比如下乡,入个村什么的。
对此,他的护卫队是没什么意见的,相比于京城的人多复杂,人少恬静的小村落反而能让他们不那么紧绷。
他上个月带着宗泽去了北边黄河的闸口,这次准备往东去看看。
一个时辰不到,便看到一个小小城镇,人流并不多,便好奇问道:“那是哪个镇?”
“这……”他的禁卫长十分纠结,吞吞吐吐地道,“那、那是,陈桥镇。”
赵士程觉得这挺耳熟啊,想了一下,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当年赵大兵变,黄袍加身的那个地方么,青史上可是有“陈桥兵变”这个名词呢。
他兴致勃勃地道:“那便靠岸,在这里走走。”
几十名禁卫压力很大,但不能反对,只能依言靠岸,走下船来,还从尾舱里牵了一头油光水滑的大青驴。
赵士程走在岸上闲田里,看着周围的菜地,见有一片瓜田,一名老汉正在瓜棚下拿着蒲扇,像看小孩儿一样看着瓜果。
赵士程走过去,向他买了几个西瓜,让众人分着吃了。
他自己则坐在瓜棚下,与那老汉攀谈起来。
他们家的土地是祖上传下来的,今年夏麦收割后,便种了一茬西瓜。夏天天热,西瓜送到东京城要不了多久就能卖光,他们也能多赚些钱。如今布价便宜,三百文就能做上一套冬衣,他还给自己扯了五尺白布,准备给将来死的时候做寿材。
谈这些事时,老汉笑得快乐又满足。
“那,你知道朝廷说是要将丁税并到田税里这事么?”赵士程微笑着问。
“当然知晓。”提起这事,老汉脸色有些谨慎,虽然面前的俊俏哥儿穿着一身细麻布,但看看他身边跟的亲随,他便是再傻,也知道这公子身份不一般。
“别担心,”赵士程微笑着宽慰道,“我也是听家中长辈说起,他们有的说好,有的说不好,各执一词,吵得甚凶,我也不知该听谁的,所以想听听你们这些田把事如何看待。”
那老汉看他态度温和,言语有礼,也放下心来,笑道:“还能怎么看,朝廷要怎么交,老汉便怎么交了。”
赵士程便没再问这事,而是转而和他聊着家长里短。
老汉哪是对手,没有几句,便被问得干干净净,他是本地人,从前家里还算殷实,后来父母故去,家中两兄弟分家,分了三亩菜田,七亩旱地。
他里让他烦心的事情,就是有三个孩子,两儿一女,女儿早就嫁出去了,两个儿子也各自成家,各生了三个孙儿,一家十几张嘴,就靠着十亩地,哪里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