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洋收到消息就立刻快马加鞭地赶过来了。
不敢慢啊, 公子素来心思诡秘,去晚了说不定他便又搞出个什么大摊子,让大家都没法收拾,只能由得他的办法来。
大公子和张荣不可能阻止他多久的。
一路风尘, 只花了十来天, 王洋便来到了苏杭之地, 也来不及看这里有多繁华, 就一头撞进公子所在的宅院, 看到公子和大公子都在,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张荣呢?”王洋忍不住问道。
“西城门那去了, 迎接方腊入城。”赵士程随意答道。
他来得很赶巧,这一天, 正是方腊军带着大军, 入主杭州的日子。
这两个月,方腊军的大名已经不是那么好听, 毕竟, 无论说得再好听,众人跟着方腊造反的原因都是想要吃香喝辣, 所以沿途军纪败坏,到处烧杀抢掠。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 那就是每到一地, 他都会将当地官吏断其肢体, 探其肺肠, 熬出膏油, 丛镝乱射, 怎么狠怎么来。还会直接杀戮当地大户, 抢其钱财, 但却不是分给民众,而是分给教徒与各位长老。
但这种行为,明显得罪了整个江南的读书人。
毕竟以酷刑治天下的,在他们眼中,也就是暴秦前赵一流而已。
大宋这些年深耕文治,在整个天下读书人的心里,有从古往今来都未有过的崇高地位,方腊这种不尊重读书人的行为,被整个江南抵制,几乎没有一个有名气的书生或者官吏投奔方腊,以至于这么久了,方腊身边连个有名一点的谋士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方腊在各地的治理,可以说是没有治理,因为他们任命的都是教徒,教徒们大多是贫民,又有几个懂得治理地方?
这次能攻下江南数十州,靠的还是花石纲这十数年的祸害,大失民心,但等到大家看到这方腊的行为比朱扒皮还不如,又会立刻怀念起大宋来。
“这次东南大乱后,百姓必会思安,只要不乱来,便不会出事,”赵士程拿着收集来的消息感慨道,“所以,依托教派起事,终是有太大的局限性,神佛救不了天下啊。”
王洋轻叹一声,坐到公子身边:“那公子打算何时离开杭州?”
赵士程看他一眼,又给了大哥一个眼神,示意大哥离开一下。
赵士从冷笑一声,出门关门,走之前还示威一般挥了挥手上玉尺,表示你给我把皮绷紧了。
见哥哥走了,赵士程才低声道:“我暂时不想离开,你别急,听我说,我说不离开,是不离开江南,而非不离开杭州。”
他低下头,轻声说起了他的计划,包括如何在这里实验土地的分配与管理,如何下放人手,如何建立一个基层……
后世的国家在土地国有上试验了许多次,也做过许多办法,但都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收入公有,会丧失积极性,而土地拆分,则会影响生产资料的均衡。
王洋这些年也有了极多的经验,闻言不由阻止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土地非是一成不变,有的村落,一家的宅地,全看男丁够不够……”
在农村,一户人家的男丁多少,就决定了地位,男丁多的,能赚到钱,能多伺候一季土地。那收成下来,十几年时间,总能凑到钱,添上一几亩薄田。
但这也不是不变的,有家庭,一但没有生出男丁或者男丁夭折,孤儿寡母的田地便会被人瓜分,又或者人丁不够,种不了那么多土地,也会被其他人觊觎……
总的来说,就是土地的契约是流动的,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只要是有人在管理,那么,宗族也好、农户也罢,甚至是官府,都会想办法从中获益。
“村子中是讲人情的地方,”王洋总结道,“一个村里大多一家宗族,他们会与外村通婚,我们的治理,进不了宗族,但是公子,您知道我最佩服您的是什么吗?”
赵士程看他。
“您给宗族里被欺压,活不下去的人指了另外一条路,”王洋微笑道,“以前在密州,城里的客户比村里客户还不如。村里客户被赶出了主户家的土地,还能靠着存粮、野菜坚持些时日,去寻新的主户佃地,但城里不行,他们一旦没有了工活,便要卖儿鬻女,或者连自己也卖掉。”
“你发现了么,在密州,就算很多人不入咱们的大工坊,但依然有很多小工坊会招人,还有很多人,靠着小工坊生活,就算是村里客户活不下去了,也能在城里找到一丝活路。”王洋轻声讲解,“人活着,会自己想办法,只要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会做出很多你我想不到的事情来。所以,你不要做得那么着急,咱们可以一个县一个县地慢慢来,相信弟子,会找出合适的办法。”
赵士程感慨道:“你现在的进步,可真让我没想到,但是你可想好了,入了方腊麾下,会影响你将来大宋,甚至是青史上的名声。”
王洋微微一笑,道:“师尊您说笑了,我若是成功,那必然是青史留名,若我失败,那也是为了大宋去平定方腊之变,到时该怎么写,文人的事,还怕圆不过来么?”
赵士程给自己和他都倒了杯茶:“符渤啊,你如今,也不是一个老实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