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黎明到午时,他基本清光了杂草,便回到船头,他妻子背着睡着的儿子,一起在船头,伸手拨弄着杂草,把其中可以吃的草根、还有一些草籽捡出来,在湖里洗了洗,便在船上起了炉子,生火做饭。
还未到收获的季节,他们得多在米里掺些东西,才能让存粮用得更久。
“当家的,这煤炉可真经烧,”他的妻子用些干草便引燃了碳,“煮上一锅,放着能吃一天,前些天咱们买得少了,你看要不要晌午再划过去货铺,再买些回来?”
张荣有些不悦道:“阿萍,这几日都叨念多少次了,那货铺是咱们去得起的么?”
张氏一点不惧他:“哪里去不起了,便是不买,看看也是好的,再说了,先生都没怎么赚钱,那些碳石、盐米,哪个不比城里划算,你就不想要?”
张荣闷声道:“我这不是怕你看了难受么……”
张氏轻哼道:“哪里难受了,我看得都欢喜,那是都是过好日子的东西呢。”
张荣抹了一把脸,他难受,前次上了货船,家里婆娘的眼珠都快要落在那匹素布上了,却从头到尾没提要扯上一尺,他想给她卖,却没胆量开口。
于是又拿起鱼叉,巡视着周围哪里有鱼儿的踪迹。张氏则在一边看着火。
但再是不愿,他还是按妻子的要求,将小船划到王先生开的商船之上,这正是先前那大客船,如今,这些船窗都被开成一个个小铺面,船划过去,就能看到卖的东西。
张荣在船头等了一小会,便有一位渔民将鱼换成了几吊铜钱,去了卖炭的窗口,张荣也将捕鱼到的鱼送过去,换了一百文钱,他撑着小船绕过船头,便看两位妇人正在船头杀鱼,鱼头鱼尾都弃于一旁,案板上鱼血淋漓,却只将鱼身,放到了旁边巨大的蒸格里,旁边还有一口大锅,一个妇人将鱼肉剔下,炒成了鱼松。
张荣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疼,鱼头多好吃啊,鱼血粥多滋补啊,怎么能乱丢呢?
“那嫂子,你们这鱼头能便宜些卖么?”张荣忍不住问。
“这鱼头是咱这些帮佣等会的汤食,”那嫂子笑了,“不卖。”
张荣失望地低下头,他的妻子则羡慕起来:“若我上去剖鱼,定比她们麻利。”
张荣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又听到船尾还传来了一阵小孩的读书声,张荣听见了,忍不住看了一眼妻子身上的孩儿。
他想起前两日来买盐时,无意间听那小公子提起要招些船上护卫——他摸了摸脸,想起一个多月曾经将王先生捞起来的那点交情,终是没忍住,主动上船,求见王先生。
……
“……张兄放心,我这小船上,还没有外人不能加入的要求,”王洋一派文士风范,就差拿个羽毛扇来增加格调了,“但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面。”
来他手下做事,那不能随意欺负平民,也不能仗势欺人,平时的工钱不会少,但要学着识些字,才能过试用期。
张荣当然同意,尤其是听说有时王先生会给些散活,他可以让打鱼的兄弟们也一起来帮忙时,便更是满意。
唯一让他惊讶的,这教他们识字读书的,居然是那位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宋公子”。
而且,在他手下学习的,还有其他王先生的弟子,甚至王先生自己也会在一边监督,这让张荣有些惶恐,好在旁边除了他这个不识字的,还有两三位在此地颇有威望的渔夫,也在听讲。
除了教他们几个字,张荣也会跟着听讲一些其他的东西,他不是很听得懂,但总觉得很有道理。
“……为什么渔户那么穷呢?”那位小宋公子在那里简单讲述,“西城所变湖泊为官有,随意加租,若不按租上缴,便会以盗贼论处,让人无食无着,对不对?”
众人纷纷点头,张荣也跟着点头,觉得这小公子在讲些人尽皆知的事情。
“那么,我今天要讲的,便是让西城所不加租的法子。”小宋公子笑盈盈地道。
张荣不由得低下头,掩住自己脸上的嘲笑,开什么玩笑,让西城所那些杂碎不加租的法子?这小宋公子也太能说笑了。
但听着听着,张荣的脸不由得慎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