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士程神色复杂, 问:“第一,送老师的是肉条不是咸鱼,第二, 你这条鱼真的不是在我池塘里抓的么?”
阿沃眉飞色舞地点点头:“肉条太贵, 我买不起,水洼里的鱼多,还没有人支抓, 我看着肥美, 便抓了一条好的送你。”
赵士程还真不好给一个在山沟水洼都是公用的贫穷王子解释什么是土地所有权, 只能点了下头:“行吧, 你想听什么故事。”
反正最近不忙,也就当打发时间了。
阿沃立刻道:“我想听你讲人的故事。”
“人?”赵士程一时迷惑。
阿沃笨嘴笨舌地想着如何用汉语表达,于是在一番比划之后, 赵士程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给他讲起了人的用处。
对阿沃来说, 人命在他的部族,并不是那么重要,在他们小时候, 辽国会在女真部征丁, 用来平定其他地方的叛乱,还有冬珠, 那么冷的水里, 很多族人下去了,再拖上来, 就是尸体, 只有手上还牢牢抓着珠蚌。
天太冷时, 年老的长者会把食物留给孩子, 让自己死在冬天。
他们也会去抢其他部族的财富、打草谷,战马和牛羊,鱼和狍子,狼和虎,他们就在那种冰天雪地里生存下来的,来到南国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天气热得让人难受,秋天也可以种麦子,老人可以活到五十岁,人人都有布可以穿,羊毛能变得很细软……
他喜欢听小公子讲人的故事,听他分析怎么才可以把一个国家治理得强大、稳定。
喜欢听他讲人要怎么完成自己的需求。
为什么游牧民族总是一波兴起又很快衰亡。
他有时听不太懂,就会在一个人时反复咀嚼,那种脑子里灵光砰发的感觉,太过新奇,又太过美好,让他不想错过。
赵士程知道阿沃想听什么,所以也欣然应允,毕竟他说的东西,其实并不是女真人目前需要的,女真人想要发展那得是疆土稳定之后的事情了,他们目前是什么局面啊,是扩张期,他说的东西,其实是用不上的。
最原始的野蛮才能让文明惧怕,一旦野兽褪去了皮毛与凶性,穿上了绫罗,讲起了礼义廉耻,那他就是一个人了,文明的那一方,能用自己的办法玩死他一百次。
不就是说说中原人为什么会建立国度,怎么样的国才是稳定的强国,编嘛,多简单的事情。
……
九月时,嗣濮王又死了一个,换了一位,不过因为这已经换到“仲”字辈,所以赵老爹干脆就没有回来,只是让赵家其他小辈前去送了礼。
张叔夜也开始行动,向皇帝上书遇到流落汴京的女真人之事。
画宗大喜,传女真族人觐见。
赵士程给阿沃临时补了一下礼仪,便让他们跟着张叔夜入宫了。
他没有多叮嘱什么,但阿沃临走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说那是他们那的礼仪。
……
大宋的宫廷狭小老旧,修缮困难,所以宋徽宗很少居于皇宫之中,而是喜欢居住在城东的万岁山,这里的修缮改良一直不曾停过,将来它还会改成鼎鼎大名的“艮岳”,也就是各种花石纲们的最终点,平时里私下召见官吏设宴,也多在这片园林之中。
阿沃不太懂得欣赏园林,所以没觉得哪里漂亮,他更喜欢白山黑水的辽阔和壮美,而不是小桥流水的优雅。
小黄门检查了他有无携带武器后,便安排他在一处偏殿等候召见。
阿沃几人甚是无聊,一位兄弟看到园中的仙鹤很是肥美,不由得说起他们部族那有处大泽,有许多这种鸟儿,味道很不错,烤起来很嫩很香……
另外一人则提起这次回去,最好是带一船盐回去,这里的盐又白又细,家里人一定喜欢。
阿沃则笑了起来:“大家放心,这次必不会让空手而归。”
很快,有小黄门来,通报他们,可以觐见皇帝陛下了。
于是阿沃整理了一下仪表,走过几处大道,在一处庭院中,见到这位宋国国君。
他长得十分圆润,个头不高,五官端正,身上带着一股长年累月才能熏出来的香气,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几乎是一瞬时,阿沃心中就生起一股厌烦,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太像那些曾经压在他们头上的辽国官吏了。
“草民阿沃,拜见大宋朝皇帝陛下。”阿沃干脆地拜了下去。
“你就是张卿寻来的女真人?”那皇帝神色悠然,凝视着面前的年轻人。
“是!”阿沃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