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堂的是一位年轻人, 正埋头打着算盘,听到张叔夜的话,抬头道:“王里正一大早就去视察街区了, 要等会才回来,你如果有急事, 可以那边坐着等,没什么大事的话, 也可以找我。”
张叔夜疑惑道:“你是……”
“我姓宋,叫宋澜, 是王里正的学生。”那年轻人说完便又低下头, 埋头打着算盘,他的手指修长,打起算盘来有如行云流水,写字的笔却是竹笔而非小楷, 不过那字, 着实潦草,根本看不出写得什么。
张叔夜还想再问,便见旁边的小孩已经伸长了脖子,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找王里正什么事啊,也可以找我哦。”
那小孩子长得漂亮可爱,但张叔夜却没有兴趣招呼小孩,随意笑了笑, 便坐到了一边, 看向窗外, 回想着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思考着其中用意, 眉头便锁得越发深了。
倒是赵仲湜皱起了眉头, 那张家父子打量了一番,又把狐疑的眼光落在了儿子身上。
赵士程回头看着他,一脸无辜。
赵仲湜摸着胡须,怀疑道:“这两人,看着不像大户,你怎么就看上了?”
赵士程捧茶的手一停,小小地抱怨道:“爹爹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杀大户了?我帮过的人,哪个不是对我感天动地,想赶都赶不走,亏我还那么照顾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赵仲湜看儿子的目光就带着一点嫌弃:“这时候又嫌弃我这老头碍事了不是?信不信我这就回密州,下次不带你出来。”
赵士程被威胁到了,于是软声道:“爹爹你懂得幽默,不要这么开不起玩笑嘛,那两个人……”
他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压低了一点声音:“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应该就是种家舅舅,拍来代替宗知州的。”
赵仲湜这才正了色,也低声道:“这人看着就很拗,坐在那就是一副钢正不阿的模样,你舅舅真是,也不找个省油的灯。”
赵士程认真道:“混吃等死的省油灯多了去了,但大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种有责任心的不好找,舅舅这是负责!”
赵仲湜却是没什么兴趣,他觉得撇了一眼儿子,看他那明亮的大眼睛闪闪发光,不由叹息:“算了,随你去吧,别骗到我头上就行了。”
赵士程不悦道:“你怎么能这么想你的亲生儿子,我生气了。”
说完,就跳下椅子,哒哒地跑到了那张伯奋面前,软声道:“大哥哥,你也是来找王里正的么?我也认识他哦。”
张伯奋看着这小孩儿,也想起了自己远在京城的儿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左右无事,便逗弄道:“我们是来的找他的,你呢?”
赵士程说:“我也是啊,王里正是山水的好朋友,也是我好朋友。”
张伯奋听到关键词,不由问道:“山水?是山水商行的那位行主么?”
“对啊,”小孩轻轻点头,“就是山水,这里的铁坊、碱坊,都是山水的开设的呢。”
张伯奋便打听起来:“这山水行主倒是一位奇人,我听说他在卖碱票……”
张叔夜骤然回头,重咳了一声,犀利的目光落在儿子身上。
张伯奋便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那小公子,你知道这位王里正是哪里人、师从何人么?”
赵士程眼珠一转,伸手一指:“当然知道,不过我爹爹知道的更清楚。”
张叔夜早就看到赵仲湜——他曾经是开封府尹,做为天子脚下之人,他见多了这些宗室勋贵们仗势欺人的模样,三年开封尹,极大的磨练了他的脾气,增长了见识,但看到赵仲湜一身尊贵闲人的气质,就知道这是宗室,于是继续看向窗外,不想认识。
他不动,张伯奋自然也只是笑笑,不接话了。
看到两人并不上套,赵士程不由得皱了眉头,知道自己的份量完全不够,回头看了爹爹一眼,老赵悠然品茶,并没有结交他人的意思。
算了,这父子毕竟还没有上船,自己直接出马招揽有些不安全,还是让王洋来帮忙吧,张叔夜毕竟还是差了宗泽一截,没那么高的敏感性。
想到这,他又哒哒地跑了回去:“爹爹,走了!”
赵仲湜轻哼一声:“不行,还没见到王洋呢,我就看他怎么躲我。”
赵士程认真道:“我带你找他,保证他不敢再躲着你。”
赵仲湜眼睛一亮,伸手抱起了儿子就出门:“你这小没良心,就白白让你老爹等了一天,是不是想挨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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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洋正在视察东区,这里的房子修得最早,地基用泥灰加固过,排水渠高低落差很大,纵然如此,大昨晚的大雨还是淹没了一部分街道,需要清理泥沙,将泡湿的锅碗和一些被褥衣物拿出来晾晒。
同时,他要求下雨后不能喝生水,淹死的畜生不能吃,并且向各区里的主官三申五令,表示这会引起瘟疫,一定要把要求落实。
主官们拍着胸脯表示放心,谁要敢拉了区里后腿,他们就把谁挂在街口的牌坊上。
王洋略为放心,这次大风他们做了不少准备,房顶用都条石压瓦,门窗也都抵好,低洼处的住户另外按排了地方,渔船及时进港避风——这里有港口有些小,不少大船都北上市舶司的大港避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