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士程默然站住, 看着自己的父母。
母亲种氏蹙起眉头,看了一眼赵仲湜,微微抿唇, 没有说话。
他的父亲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种氏, 叹息一声, 对那稳婆道:“你……谁能活下来,便保谁, 若能母子齐全,有重赏。”
不算夭折, 他已经有了七个儿子, 五个女儿, 对多一两个子嗣倒也没有特别的要求, 小周年青美貌, 又素来贴心懂事,若能活下来,倒也还好。
种氏点头,对那稳婆道:“听到了, 还不快去!”
她是出身百年世家的大妇,知轻重懂局势, 在子嗣问题上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子嗣多少对她影响不大, 只要不少自己几个亲儿子那份,需要的时候, 自然会显出容人护家的大妇风范。
那稳婆于是匆忙离开, 而那内宅之中, 痛苦的哀嚎还在继续。
赵士程悄悄走到母亲身旁, 他不太记得那个周姨娘的长像,只知道那父亲到密州上任之后新纳的良妾,平时早上会给母亲请安,但他素来不早起,所以很少见到她,还听说她很年轻,嫁入赵府时只有十五岁。
母亲和父母并没有等太久,确定了处理方式,留下两个丫鬟传递消息,便各自离开,只留下的房里的痛苦的声音。
种氏许久没见儿子,一把抱起儿子,捏了下宝贝脸颊:“你这没良心的,成天都没有影子,也不知是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
赵士程在她怀里调整了下姿势,软软道:“娘亲,你生我时也那么痛吗?”
种氏顿时被儿子甜到了,柔声道:“虎头最乖了,从发作开始,两个时辰不到就出来了,不像你大哥,当时他吃得特别壮,差点生不出来。”
还伤了她的身子,将养了好几年,才恢复些元气。
赵士程贴着她的脖子:“若是会伤到娘亲,虎头宁愿不出来。”
“说什么傻话!”种氏佯装生气地捏了捏他的脸,随即又叹息道,“虎头啊,传宗接代,是这世间女子本份,生来就是如此,若无子嗣傍身,那便一世难以抬头,生不如死啊。”
“可是母亲就算不生虎头,也可以把家里、蜡林打理得那么好,母亲比爹爹厉害多了。”最后一句,赵虎头说得很小声。
种氏得意地笑了起来:“哪有你这么说爹爹的,他虽有些平庸,却还是个拎得清的,我嫁给他这些年,对我也算尊重,也还算是良配。”
赵士程嗯了一声,又问道:“娘亲,虎头是不是很不听话?”
“哪有,我家虎头最乖了!”种氏眉头一竖,“是谁在你嘴边嚼了舌头,看不撕了他的嘴!”
“对了,娘亲,最近有人来烦你吗?”赵士程又问。
“你说脂膏的事?放心,娘亲给你挡着呢,物以稀为贵,一点小东西,也就新鲜几天,没人在意的。”种氏自信地道。
赵士程陪母亲说了很久的话,直到种氏有事离开,才叹息了一声。
爹娘都很疼爱他,他也很爱爹娘,可是爹娘没法理解他,这不是爹娘的错,是他自己的问题,爹娘的所有做为,都是符合他们的时代该做的选择,他会有不认同,却不会去谴责。
他很孤单,很多话,很多秘密,都不能对人说。
好在,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就算将来要与很多很多的人为敌,他也知道,那是对的。
……
过了快要一天,偏院传来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姨娘终于把孩子生了下来,母子皆存,但却有一个很坏的消息,姨娘生下来的是一对兄妹,可是妹妹很虚弱,生下来就不怎么哭,怕是很难立住,哥哥的右手是先天畸形,五根手指有四根两两粘在了一起,指尖分开,一眼看去,和猪蹄甚为相似。
这件事简直震惊了整个府上府下,如果是在贫家,这样的孩子会被直接溺死,而他们虽然生在宗室,养得起一个残缺孩子,但赵仲湜也是非常不喜,捏着鼻子,让人养了下来,但却不怎么想再提这事。
“若是寻常人家遇到此事,便也算了,”赵仲湜这样对妻子说,“但宗室之中不能有此等异胎,给他们寻些大夫,待他五岁之前,定要将五指分开,才能上报宗正玉碟,若不能活下,便罢。”
赵士程在一边听得怔然,他去看过了,那个弟弟只是并指,在后世,只是一个小手术,可在这个时代,若是强行将手割开,大面积感染发烧就很难避免,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熬得过去?
“不能长大一点再分开么?”赵士程忍不住在一边问。
“那如何上皇室族谱?”赵仲湜沉声道,“今上笃信神鬼之术,若是将他视为不吉,必会牵连你等前程,此事就这么定了,休要再提!”
赵士程没有再说话,这种事情,他暂时是没有资格做决定的,还好,时间还有五年,或许还能抢救一下。
他按住脑中的各种想法,又找了空隙出门,去找那位最近都沉迷显微镜的陈大夫。
陈大夫最近感觉人生圆满。
他看了周围所有能看的东西,观察着各种物件,实验着哪种药物可以除灭这些恐怖小东西,并且找到了大蒜。
他发现把大蒜绞出汁液后,刀具上的邪物便会减少许多,甚至外伤用过新鲜蒜液后,化脓的机率都会大大降低。
这让他兴奋到难以入眠,感觉自己这一脉,终于找到了出头之日,等他多积累一些药方,就会出书立传,必能如华佗扁鹊一般名留青史,救人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