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草的范围很广泛, 密州有近千里的绵长海岸线,还有青岛这样的优良港口,海草资源极为丰富, 那种五六米的大海草随处可见, 品种甚多,只要愿意收,那想要多少都能供应, 只是平日里, 这海草多做药用, 用量稀少,少有人采。
晒干了的海草保存还很方便, 只需要像叠衣服那样一张张叠起来,用线一捆, 就能挑上百来斤, 送去镇上。
在海中采海草非常辛苦且危险, 日照镇周边的渔民却对此没有一点怨言——再苦熬熬也就过了, 哪比得上在海上奔波一日, 却收获稀少时, 回家面对孩子鸣响的肚腹和期盼眼眸痛苦?
死在海里不可怕, 没有吃的才可怕, 海草又不会跑路,这份活, 于他们而言简直就像是在海里捡钱, 不但有粮食,还可以折钱交了渔税, 简直是再好没有的事情了。
然而, 他们发现, 在七月中旬的时候,日照镇上,居然又有一家店铺,收购干海草。
不过,这家店铺收购的海草价格和先前的赵家店铺是一个价格,倒也没有引起太大波动。
但是,到了七月底的时候,镇上居然一下多了三家店铺!都是收购干海草,且价格还多了一文……一时间,许多家中有海草的渔民都开始观望起来,想看看哪家海草价格能更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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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前几日,那宗泽找到了密州的几家大户,用秘方当条件,让他们修缮了密州城到日照镇的官道,如今密州的羊毛与海草价格又涨上去了,如此下去,咱们的材料怕是会受影响。”山水熟练地向公子汇报,“我已经联系了海商,想去河北一带购买,但如此一来,运力与时间,都会影响咱们的成本……”
赵士程静静地听着她汇报,然后问道:“山水,那你看,咱们应该怎么办?”
山水细细思索道:“我先前囤积了一波海草与羊毛,利润还可以支持数月,您说过,影响利润的是成本、人力还有技术,成本这一块,我觉得或许可以在京城北边开一家羊毛织纺,汴京城每年食羊十万余只,北方数路贩羊,大多都是贩入京城,那里的原料,必是最便宜的,且河北路水运便捷,在那里梳织羊毛,不但成本最低,还有汴京城这个大市场!”
赵士程赞道:“好想法。”
山水面色淡定从容:“还有,技术这块,我已经让匠人研究最适用的织机,听他们说,最近已经有了很大进展,再过一两月,必有成果,至于人力……”
她说到这,沉默了一下,才道:“只有这一点,我觉得,没有必要去压村人的价格,如果只是给他们最基本的生活所需,他们会很苦的,利润这块,我会再想想办法。”
她已经和好几家牧羊草场谈了收购价格,如今,她的重宝都押在那个说可以改进织机的匠人身上,如果真能有他说的那种效果,那么就算不削减人力,她的成本也会被压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步。
“你的办法都很好。”赵士程很满意,“不过,你其实不用太担心。”
山水疑惑地看着他。
“那几户人家,都不会去压价格。”赵士程无奈地拿出一封书信,“这宗泽知州让小舅舅转交给我的,你打开看看。”
山水接过书信,拿出信纸,其中的内容很少,意思也很简单,就是他们几家人想和配方主人见个面,大家一起约定一个价格,分配自己喜欢的地方,免得搞乱了市场,惹得大家都没钱赚。
于是,山水沉默了。
赵士程忍不住笑道:“是不是感觉担心了个寂寞?”
种彦崇在一边捂嘴偷笑。
赵士程安慰道:“那几家都是看在赵家的份上,才这会这么殷勤,但山水你不用沮丧,你的想法,还是可以继续,我就没想去和他们商量。”
山水疑惑道:“公子,这是为何?”
“因为,他们没有盐。”
“嗯?”公子的话题跳的太远,山水不明白。
……
七里坡上,先前因烧煤而缭绕的烟雾已经变得稀薄。
河边,一群精壮的汉子正赤着胳膊洗煤。
水车将河水抽到一两米的高度,青砖砌成的大池子边,有着一个个系着绳子的竹筛子,一筐筐原煤被倒在竹筛里,工人们脚下的踏板连接着绳子,绳子经过木梁上的滑轮,在踩踏板时,就会把竹筛反复提起,煤块也就在水中被反复筛洗,过上数次,精煤就沉淀在筛子的表面一层。
这一层便是用来炼焦的精煤,带着水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而剩下的杂煤则会被送到一边,和着黄泥,用模具压成蜂窝一样的煤块,堆到一边,垒成高楼。
“当当当!”
这时,一阵清脆的敲铜管声响起。
“吃饭了!”有水车边有人高喊。
正在筛洗煤粒的村民们便一一放下筛子。
张松放下敲铜管的锤子,看着听他指挥的汉子们,感觉到了满足。
他本来已经被征入了本地厢军,但前些日子,家里靠洗羊毛积攒了些银钱,便花钱脱去了军籍,正好庄子里招人炼煤,薪钱不菲,他便报名参加。
从洗煤到压煤,再到给火道打烟子、放火、封顶、看灶、浇窑,他都一点点地学,如今已经成了熟手,被山水姑娘提拔成了窑管。
而如今,他们的窑已经从当初的一个炼焦小窑,变成了有着许多配套的三个大窑。
开始时,他们都是拿着筛子,弯腰在河水里筛煤,可是后来,主户让人修了这个青砖池,那叫一个爽利,用脚一踩,那筛子就轻轻松松提起来,省力不说,一天下来,也只是有些疲惫而已,不像先前,一天下来,胳膊腰背都直不起来。
更重要的是,洗出的煤更多了!庄子里的工钱,都是靠洗出的多少斤煤来计价的。
后来,呛人的煤烟在过凉水后被收集起来,流出了亮晶晶的油。
再后来,连剩下的烟都被泥煤吸收了,变成了肥田的宝物。
再再后来,还多了琉璃窑,那烧出的东西,简直巧夺天工。
他们的收入,也随之水涨船高,从以前连饭都不敢吃饱,到现在,每日能让家里沾些荤腥,简直是从前的他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
这主户是什么神仙啊……
正寻思着,他家媳妇已经端着大陶碗,给他送来午食。
三个大白炊饼,配着腌菜,还有一片油亮的肥肉,还有……
“这是什么东西?”张松疑惑地从其中挑出一片暗绿色东西,目露怀疑。
“主家铺里新送来的海货,说是叫海草,一斤三十文,能吃,还给每户买肉的都送一片,我这便煮了,我吃着有盐味,就给你送来。”他媳妇飞快说完,又期盼道,“快尝尝。”
家里男人做的是力气活,得吃盐,不然就没力气。
张松点头,夹了一片,细细嚼了,道:“还挺能嚼,你也试试。”
说着,夹了一片给她。
“还行!”他媳妇吃了,带上笑意,“你快吃,我还要去洗毛,你回来记得带碗。”
张松用力点头,看着媳妇离开,嘿嘿笑了两声,三两口啃完一个炊饼,又嚼起了那海草。
“张松。”旁边突然有人唤他。
张松抬头一看是陈老,便站了起来。
“张松,听说你识字?”陈老上下打量着他,沉声问。
“对,认得几个。”张松立刻道。
“嗯,主户要新建一个大窑,准备挑一个当大窑管,让我选几个人去,我看你干活卖力,还能识字,也许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