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回想游学时的见闻,沉吟道:“西北之地,鄜延境内有石油,在沙石与泉水中惘惘而出,其烟甚浓,以烟作墨锭,更胜于松墨,称为延川石液,难道是以此蒸油?”
王洋被问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勉强道:“只见过石碳,这石液却是不曾见过,不如明日,去询问一二?”
宗泽心说此等机密,别人难道还会拱手相告?
但也知道这是为难这学生,便安慰道:“你先歇息,吾试试纺线,这七里坡隐密甚多,那庄头却不曾禁止外人,也不知是为何……”
王洋思考道:“想是,不惧人知晓?”
宗泽不由苦笑:“这倒也是。”
种家与赵家,一为宗室,一为武勋,皆是世家大族,这两者只是经营产业,哪怕做到天下第一,只要不沾染权柄,便是朝廷最乐见之事,属于再正不过的正业,若能再给陛下献些奇珍,那简直就是不破金身,自己要是敢动这种权贵,别说一个六品知州,就算是蔡京来了,都要自罚三杯。
……
到了第二日,宗泽处理完州衙的政务后,便飞快回来,细细地看了七里坡的各种细节,不光是那煤焦窑和几个降温大水池,他还看了那个沼气池。
相比羊毛,炼焦炉出的碳、蒸炉出的油都已经惊不到他了。
沼气池连通厨房,可以以污秽之气生火,免了村民砍伐柴薪的时间,还可堆肥,若能推而广之,也是利国利民之举。
宗泽看了两日,越看心情越是沉重,这七里坡的秘密,哪怕随便露一下出去,也能让密州治下,得享其利,可是,这可能么?
并不是民可得利,朝廷便会欣然受之,如今奸相当朝,大多官员更沉迷于以奇花异石,珍宝祥瑞邀宠于上,至于民生之事,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若可以与这种夫人或者种小公子合作,倒是能广而惠之,只是,还得想个法子拉近关系,王洋说他曾多次去接近种公子,想要结识探讨一番,结果种公子对有些误会,将他一番暴打后,弃于路边。
到了第三日,宗泽一大早起来,就遇到了一位早早守在村口的大夫,前去攀谈后,才知道这位大夫在等种家公子、赵家小公子、还有那位山水姑娘。
居然都来了!
宗泽没想到还有种好事,顿时也不打算再去州衙,而是在一旁守株待兔,准备与那三位来个村中偶遇。
于是,没等多久,他便见到那三位。
但,刚一入眼,宗泽便忍不住皱眉。
以他的眼力,一眼便看出,这三人之中,为首的并不是那种公子和山姑娘,而是那个被他们或牵或抱,不愿离手的五岁稚童。
甚至,他能看出,那一男一女,偶尔都有些争强好胜之色,却都被那孩童阻止。
这是何理?
若说那山姑娘听命于主家子嗣,倒也说得过去,可种彦崇是老种之孙,以种家权势,前途之远,绝非一个不能入仕的宗室子可比。
所以,宗泽在看他们走在路上一番争论后,便直接了当上前,地问出那句“可否算老夫一个?”
那小孩抬头,明亮的眼眸与他四目相对,一时间,宗泽心中便冒出了“妖孽”二字。
那绝不是一个小孩该有的眼神。
坚定、疑惑、戒备,却又在下一瞬变得天真无邪,问他:“老爷爷,你是谁啊?”
他微笑道:“老夫宗泽。”
此话一出,种彦崇眉头一皱,本能地挡在了虎头身前。
就他后来得到的消息,这次不是种氏暗中运作,将他扶上知州之位么?为何他却……
宗泽心中电转,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心间,他微笑道:“种公子何必戒备,不是你将老夫调到密州的么?”
他看种彦崇眉头紧皱,却又没有反驳,心中那个想法更重,便作胸有成竹状,他轻抚短须,低声试探道:“又或者,这是你身后那位,赵小公子的意思?”
种彦崇面色大变,十五岁的少年终是城府不够:“你怎会知道?”
在他身后,赵虎头,不,赵士程忍不住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