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银术可和大宋的盟约还在商讨中,但大方向确定后,双方确实都在给对方方便。
别的不说,在大宋试探性地攻占西夏土地时,银术可不但没有派军阻止,反而给予方便,将西夏的镇守将领的补给断掉了——虽然本来就没打算给。
而大宋的西军这些年不但没扩军,反而裁撤了不少军队,占据西夏这些土地后,必须派人留守,还要镇压周围那些不稳定的部族,也就是说,只要占据了西夏,就算大宋想,也没有兵力再去阻止银术可归国。
所以,两方的私下交易都算各取所需,唯一需要赵士程注意的事情就是,西军这百年来在西夏身上吃了太多亏,双方不说仇深似海,也是相互敌视的。
因此赵士程严令西军不许骚扰西夏百姓,回头奖励的军饷和官爵他一点都不会少,但如果哪个将军手下违反了这规定,那就别怪他剥夺罪者战功,把他们调到西南去防范夷人!
这书信里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西军上下无论是折家、姚家、种家还是刘家,都噤若寒蝉,他们知道这位官家素来是说到做到,当场就招来所有手下,严格训诫了一番。
意思很明确,在官家可怕手段下,如今西夏局面极其混乱,正是我辈大立军功的时候,如今新军战功赫赫,咱们能不能加官进爵就看这一出了,你们谁要是敢给我拖后腿,在这关键时候搞事情,他绝不会放过!
这些属下们也纷纷拍胸脯保证,他们肯定会管好手下那群丘八,不让他们有机会生事,这些年朝廷发下的军饷都是足额足量,该有的奖励从未短缺过,西夏那些穷光蛋也抢不到什么东西,他们知道轻重,不会让他们乱来。
然后他们又纷纷回到营地,召集士卒,将上方的意思交代下去:一个个都谨慎着些,抢掠什么的就算了,不许杀人,军中说不定就有皇城司的眼线,要是被官家拿来杀鸡儆猴,他也救不了。再说,回头朝廷会补上奖励,兄弟们不要因小失大!
同时,西夏的局势混乱,也不是没有有志之士举起大旗,想要保住国祚。
但奈何这几十年来,西夏的局面也不稳定,当年李元昊在建国之后,立刻鸟尽弓藏,废掉了野利皇后,杀掉了立下赫赫战功的野利兄弟。
后来又有没藏太后、大梁太后和小梁太后连续来了三次外戚乱政,以至于当今的西夏皇帝李乾顺继位后,费尽心思才在辽国支持下毒杀梁太后,又在二十年里把国中汉人外戚势力连根拔起,加强了李氏宗室的实力。
但,在完颜银术可大杀了西夏皇族后,抓住李乾顺与其子后,党项部族一时间居然找不到一个能控制大局面的领头羊,这下便十分尴尬。
再者,因为这些年西夏国中的贵族争权夺利,镇压苛刻其它非党项部族,于是,这次周边的其它小部族,尤其是汉人势力,几乎是一种迎接救星的态度,欢迎着大宋军队进入。
在这样的有利条件下,西夏各部族的抵挡便越发孱弱,以至于到七月时,西夏位于黄河右岸的所有土地,几乎都已经被宋军占据。
而银术可和治下军队依然占领着西夏最为重要河套三地,宋军没有贸然进攻——因为银术可与大宋的盟约终于谈妥了,等秋收后,银术可会将剩下的河套三地交给大宋,而大宋不但不能阻止金军北归,还需要提供一万件毛毡、三千套毛披,做为得到河套三地的代价。
至于还在西夏军队手里的西凉府、甘州、肃州、玉门等河西走廊主道,就要宋军自己去夺取了。
这个条件并不过分,赵士程允了,这数量甚至都不用从关中调拨,他直接从西军的军需库的库存里出了。
但到八月时,西夏又出了事故。
李乾顺不甘心就此国灭,他私下联络西凉府军司、甘肃军司,意图潜逃到河西之地,同时,他派人在城中放火,希望引起混乱,让银术可没有时间追击于他。
可惜,事情只成功了一半,他前两步联络、放火都成功了,偏偏在逃亡时,被一名官奴老妇指认了出来,这位老妇正是当年小梁太后的亲族,在梁太后死后,梁氏一族被全盘清算,这位老妇也被罚为官奴。
虽然因为救援及时,银术可的粮草损失并不多,但回家希望差点就再次失去,银术可一怒之下,大杀西夏皇族老幼,一时间,兴庆府血流成河,并且让李乾顺赤身牵羊,以献俘于宋军——
李乾顺不甘受辱,自刎而死。
银术可觉得这算条汉子,给他一具棺材,草草葬了。
八月中旬时,五月成熟的冬小麦已经全数收割上交,运到兴庆府,银术可也与宋军统领种师道“和平”交接了几乎成为白地兴庆府,带着剩下的将士从大青山北出,顺着奉圣州,从燕山,经过大定府,一路东去。
这次,路上再没有宋军抵挡,他们的粮草也十分充足,沉寂的大军在行进时,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马蹄踏过草地那肃穆又杂乱的声响。
然而,银术可在离开西夏国土,在茫茫北风,吹拂着泛黄野草时,有一道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们是失败者,就算如此,还是要尽全力,把将士们带回他们的妻儿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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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术可的失落、庆幸,都离赵士程太远。
占据陇右河套之地只是麻烦的开始,接下来的事情才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