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无礼——”
话说到一半便顿住。
慕敛春站了起身:“师弟。”
楚寒今:“师兄。”
行江信掀开眼皮看他一眼:“月照君。”虽然客客气气,但声音却有轻慢之感,不悦道,“此次围剿本不打算通知你,不过慕宗主再三请求,说你有急事要奏。可以说来。”
他天葬坑被毁坏的傀儡此时站在他背后,断肢都用钢铁混铸,成了个铁皮巨兽,看着阴沉恐怖。
楚寒今道:“不知诸位想围剿什么?”
行江信哼了一声。
“是这样的。”
负阴君脾气好,在他身旁,难得他道侣抱阳君也来了,只是眉峰沉峻,并不对楚寒今点头致意,而是冷冰冰地坐着,恐怕是为上次负阴君受伤的事情生气。
“月照君,你赶路来累了,先坐下喝口茶吧。”负阴君合拢扇子,往左手旁的座位一敲,“晨阳向咱们招了,说他鬼迷心窍,为了习那越临魔君的禁术,曾答应帮他掳走荣枯道此届的童男女作为习得禁术的报酬。我们想了一下,不如用这个事当诱饵,在此处设网,将他抓起来。”
这局和楚寒今设想的一致。
但他摇头:“事情并非这样。”
“那是怎样?”
楚寒今启唇,他背后,慕敛春咳嗽了一声,不轻不重地道:“师弟,有些事情你理清楚了再说,不要说些空口无凭的事,徒增大家的困扰。”
“并非空口无凭,”
楚寒今岂能不知道慕敛春是提醒他?消失的这段时间,他本就饱受怀疑,如今在六宗面前回话,一字不慎就会引来千夫所指!
但楚寒今一字一句,却毫无犹豫:“和晨阳勾结的不是越临,那则禁术的主人,也同样不是越临。”
“!!!!”
满座哗然!
这等于完全推翻了他们的猜想。
行江信眼神压抑,流明尊摇头皱眉,流离道宗主闭眼不语,抱阳君赤红的眼睛也转向了他。他们满脸写着几个字——
冥顽不化!
气氛僵硬,负阴君左右看了看,又问:“好吧,你怎敢如此确定?”
他和抱阳君也是当年战役后的遗孤,与楚寒今同年,在避难所又是同窗,更与慕敛春交好,不由得偏向楚寒今。
他此时此刻顶着众人的压力,在给楚寒今争取一个解释的机会。
楚寒今道:“因为——”
慕敛春知道他要说什么了,闭眼,不轻不重地打断他:“师弟,我来说吧。”
楚寒今蹿起一股怒火:“师兄——”
慕敛春站到他跟前:“诸位,我师弟失踪这段时间,正是在调查天葬坑咒印一事的来龙去脉。他深入漠北,与那魔君越临有了交集,才打探到这些事。”
很明显,慕敛春隐去了楚寒今与越临的感情。
行江信一抬眼,道:“哦?不知是怎么调查的?所谓真凶不是魔君越临,难道是他亲口跟你说的?”
楚寒今道:“并非他亲口说,而是我自己的推测——”
“够了!”
行江信明显忍无可忍,一掌拍向茶几:“楚寒今,我来问你!当时在天葬坑,六宗众人俱互相支撑,对抗琴魔,唯独你与那个魔头进了石屋,不知所踪,出来后还毫发无损!”
众人点了点头:“确实值得怀疑。”
“再后来!有人看见他与你交游,频繁出入门禁,到漠北你俩更是横行无忌!那青楼的妓子都知指控你俩为姘头,睡在一张床上!而你现在空口无凭,为他说话,是把我们所有人当傻子吗?!楚寒今,你别忘了,荣枯道还是我行江信的地盘,你们干了些什么我心里门儿清!”
这一番话,简直活生生将人的脸皮撕下!
堂内窃窃私语,惊疑不定。
“还有这件事?”
“不可能吧?”
“月照君怎么会跟那种人……”
慕敛春脸色苍白,想替楚寒今辩解,但证据确凿,他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在他们眼中,一向与尘埃无涉的楚寒今,单手按着剑柄,并不反驳如此污秽指摘,面不改色道:“我与他关系亲密,但我有自己的判断。这两次的凶手确实不是他,而是在他死后继位的傀儡魔君,白孤。”
负阴君提醒:“月照君,可这相亲的人,话不能信……”
楚寒今点头,正要说话,行江信不耐烦道:“他已经鬼迷心窍,执迷不悟!时间不多,别耽误我们缉拿魔头,来人,先将他押起来问审——”
听到这句话,慕敛春终于忍不住了。
他往前一步,道:“行宗主,月照君是六宗议出的尊号,既有尊号,那就有议事的权力、否决的权力,更有受到六宗尊荣的权力!可不是你想拿就拿,想押就押得了的!”
堂内沉默了片刻,又屡屡点头。
“是啊!”
“是啊是啊……”
有这个规定,楚寒今承袭父族,父母享有的殊荣全在他身,考虑到族系的威望,慕敛春怎么敢拿他?
太膨胀了。
这隐约也能透露出,行江信妄图一人掌权的野心。他是恨碧之战后唯一的父辈系掌权者,这些年来仗着年龄大资格老,将其他宗主当作小辈,颐指气使,张扬跋扈,还弄些小动作,侵占边界,权压六宗之心图穷而匕见,只是其他人顾念着情面,并未拿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冠绝六宗,打击势族,这也是他逮住楚寒今的命门、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咄咄逼人的原因。
“……”
楚寒今叹了声气。
……正是因六宗表面风光,背地也满是龃龉,他当初便认为自己不能受理,转而将职位请给师兄。
这种争吵无时不在发生。
楚寒今单手仗剑,按住冷光一般锋利的剑刃:“六宗合议,是结盟关系,平等且互相尊重。行宗主这些年霸道惯了,如今,连话都不让我说完了。”
“咳咳。”
“咳咳咳……”
堂内起了咳嗽的声音。
这算是所有人的心声。
眼见场面尴尬,其他人也不傻,负阴君长袖善舞,和缓地说:“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好好听月照君讲一讲来龙去脉。”
终于能平静地议论这件事了。
可楚寒今还没说几句,门外便有人来报——
“禀告宗主,后堂寝房有了动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