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盛稍微恢复理智,仅剩的眼珠转了转,没走向行江信,反而大踏步走向集结的怨魂,仿佛被什么东西操纵着,抓住一只厉鬼用力撕扯。厉鬼群受到攻击,都被激怒了,“呜哇哇”叫着和他撕扯起来——
行江信失色:“我没让他进攻怨鬼啊?为什么?为什么不受控制了?”
看夏盛被打得嗷嗷叫,他又吼:“你逃啊!蠢货!你打不过难道不知道逃跑吗?还杵在那里由着他们打你!”
本来在发狂状态中的夏盛,被符咒控制心神变得安静,拍拍脑袋,一步一个脚印往这边走。
但他背后,跟着犹如蝗虫过境的黑气怨魂,铺天盖地。
“怨魂也被吸引过来了,”慕敛春面露担忧,“唉,不然我们还是先上去吧?今天这天葬坑恐怕是真下不了了。”
他身旁的流明轻轻一嗤声:“胆小怕事,慕宗主,你还跟以前一模一样。”
慕敛春眼睛顿时通红:“你说什么?!”
流明翻掌画出一道咒文,在手心跃动后变成五道旋转的圆环,每一环寒芒阵阵,细看以为是碎光,其实是成千上万支旋转的剑阵。
——这是末法道宗,威名赫赫的万剑杀阵!
末法道宗之所以被称为末流之法,因为修仙问道,上法是内功,如运灵炼气之流;末法是外功,如刀剑棍棒之流。普通末法道弟子终生只能修炼出一两阶的圆环,而流明居然修炼出了五阶剑阵,那就是整整五万支剑!
慕敛春吼起来了:“你想在我面前逞能,行!但逞能也不是在这个时候!你把剑阵收回去!”
流明脸色高傲,并不听从。剑阵发出一声长啸,杀气腾腾,伏向深渊万鬼。
慕敛春怒极:“你收不收?!”
流明悠哉道:“慕宗主要是害怕,可以自己离去。”
慕敛春感觉这事已经说不通了,满脸绝望:“你到底知不知道,天葬坑埋着什么人——”
一阵悠扬的风声鹤唳,鬼魂笼罩之中,突然受到感应,纷纷惊恐地偏向左右侧。
血流成河中,走出一个双眼流着鲜血、衣衫褴褛的高大男人,他单手持了一把长刀,仰头看着天空,似乎在沉思,片刻后沉声问:“他们都活着吗?”
有人问:“这是谁?”
“这是谁???”慕敛春声音嘶哑,“流明,你认得吧?这是你们末法道宗的上上任宗主!当年仙魔大战,他一口长刀诛灭数魔,被万魔围困时,为了救出挚友,内丹破碎依然应战。被救出来时唯一问的一句就是:他们都活着吗?”
……他们都活着吗?
流明神色僵硬,仿佛被抽去了骨髓,不复刚才的傲慢。
“他拼死救出来的,其中一个就是你父亲!流明,我问你,你还敢不敢和他的鬼魂对打?!”
流明手里的剑阵登时熄灭。
但是,刀宗已感知到了灵气,以为是魔族,点点头,猛将长刀一划,彷如当年应战时的英勇,身姿矫健,大踏步冲上来。
“我早说过,不要招惹天葬坑的英灵!”慕敛春声音痛彻入骨。
因为这坑底,躺的全是忠骨的灵魂!
集体阵变,灵气骤然间大盛,映得坑底日光通明。
楚寒今佩剑已出,道:“天葬坑有禁制,所幸怨魂只被禁锢在坑底,大家逃出去就没事了。”
说完,他取径朝坑外过去,但被刀宗长刀一横,拦在原地,只听见他斩钉截铁的声音:“有本宗在,邪魔休想离开半步。”
阴风挟着凌冽刀气逼至颈后,仿佛触到冰面般的寒冷,楚寒今格剑去挡,被劈得后退两步,见刀宗纵身一跃,闪电般朝他劈下——
“噔——”一声脆响,亮光比方才更明彻。
越临身上负的巨剑不知几时取下,黑布解开,露出一把赤红带黑的长剑,刀口刻着纹饰,一侧像剑,一侧又像刀,涂满符咒,隐隐显出红光。巨剑方出时,周围厉鬼仿佛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匆匆忙忙吱吱哇哇往后疾退。
唯独刀宗怔了一怔,大踏步杀来!
两把兵器相撞,刀锋相接。
巨剑竟然直接将长刀截为两段。
越临阴气森森站在尸骨之中,单手握着巨剑,声音压迫感十足:“他不是魔。”
刀宗仿佛没听懂,直勾勾地看他。
“他不是魔,请你回去。”越临抚过如月照的刀锋,在眉眼刻下一道冰雪般的亮痕,“你再伤他,在下出剑,恐怕会将你魂魄斩灭。”
刀宗顿了顿,不知怎么,竟像是听懂了似的,转身跌跌撞撞往另一侧跑。他人鬼不分,闻到活人气都以为是魔族,狰狞指骨抓起一位修士,在对方的惨叫声中,看也不看将他撕成两半。这些涌现出来的英魂将天葬坑密密麻麻围满,箍得宛如铁桶一般。
“噗呲——”
流明被刀宗捅了一剑,捂住流血的腹部,神色发愣。行江信的几个傀儡也被撕扯得嗷嗷鬼叫,负阴君腰部中剑,怒极,一把扇子化成璇玑长弓,煊然射出万千支箭。
——一时间血流成河,俨然有当年大战的惨状。
慕敛春挡开一众怨魂,抓着楚寒今的肩膀猛地往暗室一推:
“师弟,躲起来!”
楚寒今正要说话,额头一磕,后背被另一道漆黑的身影拢入怀里,裹着寒风般的冷意:
“别出去。”
剑柄抵着门板,“哐当”往外一砸,隔住了窗外血雨腥风的厮杀打斗。
屋内顿时陷入安静。
静到让人头皮发麻,与方才的紧张完全不同。
“……”
楚寒今想往前走,后颈被一双冰凉的手掐住,动作非常娴熟,将他重新搂进怀里,紧贴的身体传来暖热温度。
越临附在他耳侧,声如吐息:
“别出去。”
他冷冷地,“让他们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