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莉自己将轮椅转身,她仰头,睁着红红的眼眶,看向朱雀:“对不起,朱雀,今晚是我第一次梦到身上没有血的哥哥,是我失态了,但是我现在已经好了,我们回去吧。”
“……好。”
朱雀勉强扯了扯嘴角,他走两步,双手抚上轮椅背后的扶手:“娜娜莉,我送你回去。”
娜娜莉乖巧点头,嗓音里带有一丝还未褪去的哭腔:“嗯,谢谢你,朱雀。”
夜色悄悄,月色沉默。
如水般清凉的月色静静落在布尼塔尼亚公国的女皇,沉默的黑色骑士身上,是月辉,更是影影绰绰的黑暗。
两人沉默。
过了一会,年轻的女皇声音极轻:“真好啊,希望今后的夜晚里,我都能梦到这样的哥哥。”
“……”
“朱雀你知道吗?这一次梦里的哥哥浑身都湿透了。”
娜娜莉回想着刚刚梦里的景色,倏然又笑起来:“而我变得很小,小到坐在他的手掌心里。周围是大片大片的雾气,不远处是连天的火焰,很奇异的景色,面前是我从未家见过的哥哥,太美好了,就跟哥哥给我讲过的童话故事一样。”
看着少女故作轻松的样子,朱雀心里也难受,但他知道,她不需要安慰,任何安慰对于她而言都是折磨。
该说不要伤心了,鲁路修如果还活着的话也不想见到你伤心吗?
——但明明,鲁路修死之前,兄妹两人最后的接触就针锋相对的吵架反目。
该说鲁路修是最有应得吗?
——但明明,他已经为自己的所犯下一切错误买单,那日之后。所有知晓真相的人,都无法指责他的任何不对。
他是罪人,但更是以身殉道的救世主。
而且,只有在鲁路修死后,朱雀自己才终于可以放下那心中纠缠数年的爱与恨,才终于能够毫无负担地为这个人献上一支灿烂的向日葵。
如今的他连自己的心都杀死了,哪还能有余力去安抚娜娜莉呢?
朱雀沉默许久,才终于低低地应了声:“嗯。”
似乎在哭过一轮之后,娜娜莉心中的阴霾也消散许多,她甚至可以与朱雀聊起鲁路修。
她回头,看向推着自己回房间的男人:“朱雀,你会梦见哥哥吗?”
在她身后的这个男人,是她和哥哥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更是哥哥的挚友。
但同时,也是亲手杀死哥哥的人。
娜娜莉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怜悯这个男人。
她虽然没有哥哥那么聪明,但作为旁观者,她看得比身为局中人的朱雀自己更为清楚。
毫无疑问,朱雀与自己一样是爱着哥哥的。
但这爱之中夹杂着太多她看不清分不明的杂质,有恨,有怨,更有黑暗的偏执,这些东西将爱压到最深处,将朱雀自己的心也牢牢包裹,像是长满荆棘的藤蔓,触及,便是深入骨髓的痛楚。
而他,亲手...
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
这是他终生无法摆脱的罪,亦是将他所有未曾说出口的话,伴随着那一剑全部深埋。
娜娜莉还记得,哥哥曾经与她说过,朱雀的心里一直都有一块从未愈合的伤疤。
十年前朱雀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精神状态定然会大受伤害,但随后因为战争,他们失散了。那么一个温柔的小孩子,在这战乱的十年间该是如何活下来的呢?
而在十年后他们重逢的时候,朱雀表面上看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还是那个温柔坚强的人。
但他在布尼塔尼亚军队里的表现又格外令人担忧,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好像无论他遭受什么痛苦,或者干脆被人杀死好像也是可以的,完完全全的一种自我放弃式的赎罪心态。
正常人的遭逢巨变,一般都会有有个心理失衡→异常表现→调理→正常或异常的一个外在表现。
但朱雀不一样,他中间有十年是空白的,无人知晓那十年里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因此在他们看来,朱雀只有遭逢巨变→正常这一个指向。①
一切都表现得太过正常,以至于大家一开始都没有发觉。
直到鲁路修曾经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有过些许猜测。
再加上朱雀充当零之骑士那段时间,表现出来的状态不对,娜娜莉才发觉这一切。
“……”
枢木朱雀愣了愣,他会想起自己每次闭双眼时,脸颊上就是鲁路修沾血的右手……
他垂下眼睑,轻声道:“只是偶尔。”
“对不起,朱雀,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但是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你与我一起在怀念哥哥,那我的孤单也许会少一些了。”
“没关系的娜娜莉。”
朱雀双眼直视前方,原本应该象征着无数生机的碧绿眼底此时暗淡漠然,毫无生气,像是已经树皮被扒的树木,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但其实内里的生机早就消散。
他淡淡道:“我是zero,是你的骑士不是吗?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
路过走廊墙壁上一幅幅巨大的油画,娜娜莉心底骤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悲怜。
她不知道这股悲怜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自己身后的男人。
又或许对着的,是他们两人也说不定。
这是他们两人的深渊,除非特定的人来,否则谁都无法将他们拯救出来。
但唯一能拯救他们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于是他们永坠深渊。
*
克拉肯游轮上。
因为之前的房间“意外起火”,换了间房的鲁路修在卧室灯光之下,定定注视着手里的粉钻。
“已经三天了……”
怎么还没有变化?
难道这颗钻石真的是一次性用品?
不可能啊,之前娜娜莉明明已经出现过两次,是因为还有什么前提条件还没有达到吗?
鲁路修随手推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在自己腿上的夏...
娃,他决定重现三天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