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泊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别人不清楚,难道自己还会不清楚吗?
在秋意泊为数众多的优点中,自知之明或许是最突出的那个了。
他确实是个善变的人,或者说的好听些:他不是个很长情的人。
假设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是一条线,每一次的相遇都是一次交汇,他们并非因为线的交汇而相遇,而是因为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他们恰好在此同行。
有些时候,同行了一段时间后线会开始出现一些微妙的偏差,有些线在一次或者一段短暂的交汇后便各奔东西,再也不见;有些线是并行的,但他们距离太远了,永远都不会有交汇的那一天;有些线会走的快一些,有的线会走的慢一些,当距离拉开过大,就算是目标一致,也不能称之为同行了……还有些线他们会一直同行,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和秋意泊本来是一条线,后来分成了两条,他们本该一直同行直到生命的尽头,但现下看来,他已经被秋意泊的那条线拉开了一点距离,再这样下去,他们就会越来越远。
当然,他们仍旧是一体的。
但他对于秋意泊而言不再是同行的那一个,秋意泊大可以再分出一条或者数条线来,在接下来的旅程里与他同行。
这话残酷吗?是残酷的。
可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大部分的人都是难以抵御时间冲刷的。
这段时间聊得来的朋友会因为在下一段时间无话可谈而冷淡,同一个宿舍的兄弟也因为毕业而各奔东西,繁忙的节奏会充斥在每一个人的生活中,或许等‘他’想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许久没有跟曾经愿意为其两肋插刀的朋友聊过了,哪怕有那么几个软件方便无比,只需要轻轻一点,对方立刻就能收到‘他’的讯息。
哦,当然,有时候也会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有那么一个好朋友,可是点开软件,无论发些什么,都会让自己觉得是那么不合时宜。
再然后朋友就成了曾经的朋友,十八岁的时候愿意为兄弟连夜赶几千公里,二十八岁的时候呢?三十八岁的时候呢?或许对方离你只有二十米,你都不愿意走过去和对方打一个招呼。
不为什么,不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感情淡了,无话可谈,于其双方都尴尬,不如当做不见,让曾经的美好的记忆永远停留在那里,不会被新的记忆所取代,就是这么简单。
但凡搭上一个情字的,见面才有三分情,不见面,那就只剩一分情了,或许一分情都没有了。
他与秋意泊,真的许久不曾见面了,甚至见了面,他已经是化神巅峰,而他还在元婴巅峰。
或许就是望来城那一步踏错,让他们原本一致的线出现了偏差。
泊意秋本不觉得难以接受,因为秋意泊是这样的人,他也是。
但他很想和秋意泊同行,他们周围所有的线都在与他们出现偏差,他们本来是一条线,以后也应该一直同行下去才对。
他伸手抱住了秋意泊,“我跟你去总行了吧?”
“嗯。”秋意泊把手搭在了泊意秋的背脊上,眉目微动,轻笑道:“怕了?你放心,爹现在还是爱你的。”
“滚蛋。”泊意秋低声说。
他顿了顿,又说:“说起来,我们到底去哪?真去夏分城旁边的那个小镇?那边吃的也不好,住的也不怎么样,穷山恶水出刁民,真要去啊?”
“要去。”秋意泊笑道:“其实带你是顺带的,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露姐找了个对象,是个散修,现在露姐沉迷谈恋爱,宗门都不回了,爹和大哥都走不脱身,让我去看看。”
秋意泊的手指在泊意秋的背脊上无意识地跳跃着,泊意秋与他本为一体,当然也是好看的,长年的闭关并未影响他的体态,自他的角度望去,黑发凌乱地铺在了弧度优美的背脊上,一直延绵而下,是他平日里难以看见的风景。
泊意秋:“……???啥玩意儿?!你再说一遍?”
“露姐谈恋爱了,对方是个散修,把露姐迷得色授魂与,迷迷瞪瞪,宗门都不回来了。”
泊意秋好不容易理解了其中的意思,毫不犹豫的就推开了秋意泊:“操,那还等什么,赶紧的!”
秋露黎谈恋爱,这不对啊!不是,她谈恋爱对象居然不是自己的剑,这不对啊!
***
话虽如此,夏分城距离凌霄宗就远了,不是飞舟一朝一夕就到的了,秋意泊和泊意秋也不在乎那点钱,到了春溪城直接租了传送阵,也不必凑人数,剩下的人数不够他们直接补票完事儿。
不过传送阵大半夜的也不开工,得等白天了,据说是负责传送阵那位化神修士晚上绝不加班,给再多灵石也不管用,他们只好在春溪城里等一晚上了。
“早知道这样就先在洞府里睡一觉了。”泊意秋抱怨道。
两人难得都没有易容,修到了这个境界,不说是横着走,但麻烦自然也没有那么多了。他两现在有可能遇到的危机有两种,一是同境界路人不长眼,二是真君不要脸,前者秋意泊他们自己就能解决,而后者嘛……这里可是春溪城,是秋意泊喊一声半个时辰内能摇来七八位真君的地方,他怂什么?
他敢夸张的说一句,今日有真君胆敢不要脸,凌霄真君就能冲下山给对方一个大逼兜。
“我也许久没来这个地方了。”秋意泊笑道:“就当是故地重游了。”
两人没去别的地方,去的就是水韵楼,这个秋意泊和泊意秋打包了至少两百桌席面的春溪城中饭最好吃的青楼。
楼下歌舞不休,丝竹袅袅,端的是一派纸醉金迷。
泊意秋一手支腮,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声音:“噫。”
两人饭吃到一半,水韵楼的小二就来通报,说是秋真人约的人到了,秋意泊请对方进来,见到人的一瞬间,秋意泊有些讶异,随即便和泊意秋一道起身行礼:“秋意泊/秋意浓见过铂锐师叔,您怎么亲自来了?”
这位铂锐真君小时候奇石真君带他见过一回,要不是现在修了仙,两人还真不一定能想起来——说起来,对方亦是隶属辉宝阁,也不知道和在冬霖城见过的那两位是什么关系。
而且他今日约见的也不是铂锐真君。
此前秋意泊就打算在春溪城办一场小拍卖会,且不打算通过辉宝阁,辉宝阁抽成太厉害了,他的法宝足够多了,不必再上什么老什子的拍卖会,便打算自己寻人来办。
这当然是要寻人的,不能说他张口说有个拍卖会,天下化神修士就蜂拥而来,他还没那么大的能耐。而且有了泊意秋这档子事,他也不乐意花太多心思,只想找个靠谱的人帮忙。于秋意泊而言,这自然是优先求百炼山帮忙最方便了。
百炼山怎么算都是自己人,本来就是炼器大宗,手中人脉无数,他和百炼山的关系也不是秘密,由百炼山出面是最方便的。百炼真君知道这事儿后说秋意泊有空到春溪城就直接知会一声百炼山的下处,自然替他安排妥当。
不过百炼山也不是白做的,这小拍卖会百炼山不问秋意泊抽成,它问买家抽成。比如一件法宝落地一百万极品灵石,那么百炼山收取买家一成的收益作为费用,最终实际价格是一百一十万极品灵石。
别问,问就是稀缺货,爱买买不买滚。
要不是秋师叔不乐意,他们内部就把法宝给包圆了!
而面向的客户自然也很高端洋气,像秋意泊这种动辄化神、元婴、金丹法宝一百两百件出的,百炼山那边安排的基本不是什么大宗门的真君,就是世家的家主,一般情况下不会只买一件。
百炼真君没问为什么秋意泊不直接把东西挂在百炼山的下处售卖,各人有各人的思虑,他和秋意泊的关系摆在那儿,能帮就帮,不能帮就拒绝,不存在为难这个问题。
秋意泊本以为来的会是百炼山的弟子,反正关系好,直接知会一声自己在水韵楼,来一趟把法宝交接一下就行了,哪想到来的是铂锐真君,这才有些惊讶。
铂锐真君和奇石真君交好千年,他见秋意泊也不显得客气生疏:“师侄,坐下慢慢说。”
他先看了看泊意秋:“这是?”
“这是我的双生兄弟,秋意浓。”秋意泊解释道:“他素来不爱出门,师叔不大听说过也是正常。”
“那倒是巧了。”铂锐真君点了点头,并不以为意,秋临淮和秋临与就是一对双生子,再有一对双生儿子也很正常:“听百炼说你要开个拍卖会?我替你办了。”
“师叔,这……或许不太合适?”秋意泊也直言不讳:“辉宝阁抽成可太厉害了。”
“快言快语。”铂锐真君道:“我本就是辉宝阁客卿,如今我不愿再留在辉宝阁了,故而是以我新开的商行来办,你来得及时,恰好替我扬一扬名声,我与你百炼师兄有所协商,条款依旧是照之前百炼说的那般来,我寻思着着这事儿瞒了你不太好,故而特意来问一问你。”
秋意泊瞬间就想到了冬霖城那看着就不太正派的辉宝真君,立刻就明白了铂锐真君的意思,有铂锐真君在那好处更是显而易见,他搁那儿一站,估计想要闹场子的人也得掂量掂量,等日后铂锐真君那十方阁起来了,以铂锐真君和百炼山的关系,他就更方便了。
以他现在的资源消耗速度,要不是背靠百炼山和凌霄宗,他早就陷入了一个材料匮乏的地步,日后他消耗资源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越是上成的天材地宝就越是有市无价,基础材料更是消耗庞大。他这样动辄抽空某项天材地宝的存货一次两次还行,再多就不行了,毕竟凌霄宗和百炼山门下弟子无数,不可能只为他一个人服务,到时候有钱都买不到东西,所以他需要一个靠谱的货源。
所以这样顺水推舟的人情有什么不好做的?尤其是铂锐真君特意跑来一趟和他说这事儿,不论是里子面子都齐活了,他没有理由拒绝。
“师叔太见外了。”秋意泊想了想道:“不瞒师叔,此次我出手的法宝已经挑过一波了,但既然是师叔的商行新开,我便再添两件能登得上台面的东西。”
“什么?”铂锐真君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