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样狡猾,一定会想出许多花言巧语来骗他,好让他按她的心意来做事,就像她对颜思昭那样。
但是,小师妹,我再也不会被你欺骗了。
苍舒注视着信纸的碎片,直到她最后留给他的只言片语彻底湮没,然后他终于感觉到自己变得自由。
绝望的,荒芜的,一无所有的自由。
“苍舒隐。”颜思昭的杀意爆发,暴雪呼啸起来,“动手!”
“自阿鸢把你带出重陵塔那一刻开始,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想杀你。”苍舒缓声道,“现在你来讨这一战,究竟是想杀我,还是被我所杀?“
颜思昭没有回答。
“但是我现在不想杀你了。”
“原来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曾有人赢过。”
苍舒缓慢地吐出残忍的话语。
“颜思昭,原来她也并不更爱你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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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飞章走进太泽山中。
太泽山几乎在天梯摧折之灾中倾倒,而在重陵塔被摧毁以后,这里终于也没有了太极殿。
在无法抗衡的灾变面前,因重陵倒塌而开启的“天衍”内斗终于告一段落,整座北辰洲不得不同舟共济、艰难求生,但既然如今灾难已经结束,想来随着北辰洲的复苏,那些没完没了的争夺也要一同滋生起来了。
虽然他的师尊鸿轩尊者认为人心易变,但在颜飞章看来,人心反倒是最亘古不变的事物。
他踏上太泽山顶,面前出现的却不是断壁残垣,而是千年前为鸿轩尊者镇守的那座重陵塔。
“雨后初霁,百废待兴,北辰洲那些事务还不够你奔走的?”浮台上的鸿轩尊者对颜...
飞章说道,“你这孽徒,怎么好厚颜无耻地跑到我这里来偷懒。”
“师尊言重了。”颜飞章笑道,“我又不是神子,走开一时半刻自然是不要紧的。”
“你如今还敢提起这件事,可见为师说你厚颜无耻实在是没有半点错处。”
那位布衣尊者又开始数落那些说了上万遍的往事。
“我守塔几百年,实在觉得这不是人干的活儿,分明留下遗言让你们把重陵塔直接推倒便算,什么神子,什么天衍,全都是你这孽徒贪弄权术生出的事端。”
“我不过是俗世中人,更是为当年之事背了尘债,不得不用几世去偿,以至于苟活至今。”颜飞章叹道,“这几千年里,能像师尊这般一人一剑、来去潇洒的人又能有几……”
“少来这套。”鸿轩尊者笑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你想问我在这一轮中,天目又选择了哪位宿主。”
被一语道破来意,颜飞章顿了顿,坦然承认道:“东明山叶鸢死后,我为此卜算不下百次,卦象却始终混沌无比,天目的去向陷于云遮雾障中,不得已才来向师尊求教。”
鸿轩尊者说:“我也算不出。”
颜飞章讶异道:“算不出?”
“算不出。”他说,“但我却知道天目的去向。”
颜飞章正欲再问,鸿轩尊者却突然说道:“你为天目去向徒劳卜算百次,为何不为天目宿主多算上几卦?”
“天目宿主?”
旧任宿主叶鸢死后,再卜算天目宿主,与算天目去向又有什么差别?
初听时,这话似乎奇怪,但颜飞章略一思索,便豁而开朗。
他立刻摆起筮仪,先以五十茎蓍草问占,又取铜钱,再投灵玉——短短的几炷香之间,颜飞章以八种筮法,先后算出八面截然不同的象盘,在第九重筮仪中,他问道于天,但星辰游移,缄默不语,一切正与他卜占天目时的情形相似。
“身死之人,绝不应该呈现这样的卦象。”颜飞章喃喃道,“我卜筮千年,从未见过星轨对凡尘一人的命运如此讳莫如深……莫非,叶鸢并没有死?”
“你早该去算她!”鸿轩尊者大笑道,“她不仅没有死,还得证了心中大道,她已成为真炁天目真正的主人,而从今往后……”
话语间,他身周恢弘的塔墙骤然向四面轰然倒去,鸿轩尊者抬起头来,望向头顶广阔的天穹。
“从今往后,她将跳出天道规则以外,天上再没有浮云能遮住她的望眼,地下也再也没有相士能窥见她的命运,无论是行走人间,还是斩破长空,都取决于她的一念之间。”
他收回目光,含笑望向面前的颜飞章。
“既然蓍草与星辰都不愿吐露她的行迹,那你我便用自己的双眼亲自看着罢——看她会不会走完我未竟之路,看她能不能达成我未竟之事。”
“但唯有一件事我是确定的。”
在太泽山顶,鸿轩尊者的话似乎是在对眼前的弟子所说,又像是在对散作云烟的故人所说。
“天外投下的一线生机已在她身上生根发芽,她今日的死绝不是终点,这四海五洲的剧变才刚刚要开始。”
看见他的双眼,颜飞章便明白了,鸿轩尊者所看&#30340...
;既不是面前的自己,也不是早已缥缈的过去。
他在看大荒海,在看北辰洲,在看容纳了它们的无垠天地,更在看那位傲雪欺霜、执剑而行的后来者。
“终有一天,五洲将再无一人不闻其名,四海也将再无一处——她的剑尖无法丈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