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姨娘整日在采石场忙活,一个娇滴滴的女人愣是被当成了男人用,事实上,要不是她会点武功,早就熬不下去了。
再有,采石场都是男人。男人嘛,有好的自然也有不好的,不少人暗戳戳想占她的便宜,要不是她下狠手收拾了几人,早已经被迫嫁了人。
采石场于红姨娘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她整日心力交瘁,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之中。越是苦,她越爱回想,越回想就越是后悔。
早知今日,她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偷那么多银子给周家人。
周家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现在隔壁住着,压根没想过要照顾一下他们母子。甚至还来欺负人。
“周三,差不多就行了。”
周三公子本来还想揍人,听到这话,缩了缩脖子,溜回了自家屋中。
他揍杨之遥比较轻松,但如果再加上了红姨娘,大概就只有挨揍的份。
把人赶走了,红姨娘也没心思起来哄女儿。只道:“别哭了,再让人看了笑话。”
杨之遥大怒:“这就是你偷银子养的家人。为了他们,你连亲生儿女都不要,你跟他们过日子去啊!”
简直就是窝里横。
红姨娘懒得争辩,翻了个身躺下。
杨之遥见母亲不来哄自己,弟弟也闭着眼睛睡觉。顿时悲从中来,又哭了一场。
正哭得伤心,忽然听到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与此同时,周围的工人也听到了这番动静,纷纷冲出了屋子。她抬起头,就看到马背上的红衣女子披风烈烈飞扬,正朝着自己而来。
她抬手去擦泪。
那马儿很快,泪水还没擦完,已经到了跟前。
楚云梨居高临下看着她:“哟,这是哭了吗?”
杨之遥如今破罐子破摔,她简直受够了采石场,偶尔觉得,就算是死,她也不想呆在这里了。冲动之下,她大吼道:“要你管!”
周围的人都呆住了,纷纷往后退,只想离她远一点,更远一点。
就连杨之海,都把自己往人群里藏了藏。
或者说,他已经被打怕了,压根不敢往跟前凑。只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我听说你有了意中人。”楚云梨手中鞭子甩呀甩:“当初我的婚事你可是出了大力气的,这恩情我都记着呢。今日我特意过来,就是为了帮你促成这门亲事。”
她抬眼看向人群:“是谁想娶她来着?”
没有人动。
那个小工头见杨之遥趴在地上哭,本来想过来安慰的,在看到她对堡主那样嚣张的态度后,彻底打消了娶她的念头。
这女人有点小脾气不要紧,但是待会看形势,得知道畏惧。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娶进门来后,怕是要给家里招灾。
楚云梨笑盈盈看着地上的杨之遥:“你心上人是谁?”
听着这话,杨之遥只觉得屈辱无比。
想当初,她可是能嫁入红安山庄的姑娘!面前的杨念意只能在她们母女手底下苟延残喘。
现在她只能在这个采石场选个年轻的小工头,而杨念意……早已成了高高在上的堡主。只一个念头,就能要了她的命。
她不说话,楚云梨又问:“你不想嫁吗?”
杨之遥还是不回答。
“我还想帮你来着,看来还得等一等。”楚云梨转身,打马离开。
采石场上除了那些工头的家眷还有冬沁和红姨娘母女外,全都是男人。
加上杨之遥年轻,长相也好。确实有不少人想娶,小工头退缩了,还是有胆子大的,看到楚云梨要走,有个二十多岁的黝黑汉子越众而出:“堡主,我想娶她。”
楚云梨有些意外:“你这胆子可真大。”
黝黑汉子还没说话,杨之遥已经大叫道:“我不要嫁!”
楚云梨颔首:“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
闻言,杨之遥松了口气。
离开之际,楚云梨又道:“往后,你们一家人就好好留在这里干活,什么时候把债还完了,什么时候就可以走。”
刚松一口气的杨之遥听到这话,顿时堵得不行。
堡主走了,围过来的众人渐渐散开。杨之遥被打了岔,也哭不出来了。临进门前,狠狠瞪了周三一眼。
周三不甘示弱,也狠狠回瞪。
杨之遥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刚挨了一顿揍,她不想再打架。进门后拉着个脸,冷笑道:“娘,周家不只是白眼狼,他们连畜牲都不如。乌鸦尚且知道反哺,那个周三竟然还来揍我……你当初脑子怎么想的,竟然偷银子来帮助这样的人。我要是你,就把他们全都赶出去当乞丐。”
盛怒之中的杨之遥说话颠三倒四,想到什么说什么,纯粹是为了给母亲添堵。
红姨娘心头难受得很,道:“之遥,事已至此,我就算承认自己有错,又能如何?我们几人还是出不去!”
杨之海不吭声,闭上眼睛假寐。突然问:“你们说,爹去哪儿了?”
母女俩沉默下来。
半晌,红姨娘低声道:“他如果顺利离开,可能会想法子救我们。”
“做梦。”杨之遥就是看母亲不顺眼,总想跟她对着干:“采石场四面环山,只能从风烟堡边上出去,他银子都没有,拿什么救?”
说着,又看了一眼墙壁,似乎透过墙看向隔壁的周家人。
“这世上之人,无论嘴上说得都好听。根本都靠不住。爹如今武功尽废,谁会帮他?”
红姨娘再次沉默下来。
杨之海看向母女俩:“我那天看到爹去了后山,之前我还听他念叨过,说只要翻过后山,就能离开风烟堡。娘,我还年轻,不想一辈子窝在这里,我要离开!”
杨之遥皱了皱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怕是还没有爬到半山腰就被抓回来了。”
“我们可以夜里走。”杨之海提议:“等到天亮,我们都已经翻过了这座山,在深山密林里,谁也别想抓到我们。”
红姨娘也不想留在这里,她实在是受够了。
“走!”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咱们今晚就走。”
说干就干,母子三人也不睡了,收拾了一下身边可用的东西,在夜深人静之际,悄悄离开了小屋。
采石场周边怪石嶙峋,没有石头的地方有荆棘遍地,实在是不好走,可他们都是偷跑,被扎了也不敢吭声。离采石场稍微远点后,母女俩才停下来看身上的伤。
稍微休整了一下,又急忙往山上爬。
等到天边蒙蒙亮,几人已经进了密林。
他们身带武功,一路走得飞快。忽然,红姨娘若有所感,顿住了脚步。她看着不远处长着杂草的坟包,一阵心悸。
杨之遥一路走来,早已疲累不堪:“娘,你为何不走?”
一边责备,一边却坐在了边上的石头上。
杨之海年纪最小,也没吃过苦,也坐到了旁边。
“我们还是太冲动了,如果早决定要走,昨天的晚饭应该不吃。”他这会儿又累又渴:“找点野味……”
话音未落,就见面前的母亲颓然坐倒在地上。
两人看了过去,正想询问呢,杨之遥已经看到了,不远处坟包面前的一块简陋木板,上面写着:杨重宁之墓!
那字迹潇洒写意,自带风骨。
杨之遥浑身颤抖起来,摇着头道:“不,那不是爹。”
杨之海沉默着,忽然起身,抬步就往山下飞掠。
红姨娘急忙出声唤:“之海,别乱跑!”
杨之海不管不顾,一头往林子里扎去,心绪起伏间,他没注意周围,忽然有劲风传来,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胸口一痛。他垂眸,看到一根针尾颤颤,整个人控制不住般摔倒在地。
见状,红姨娘顾不得细看坟包,急忙上前查看,伸手扶起儿子时,见他面色青黑,明显是中了毒。她下意识收回了手,却已迟了,手上一阵麻木,也泛起了青色。
她看向不远处的女儿,警示道:“有毒!”
杨之遥本来也没想往跟前凑,听到这话,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曾经是大家姑娘,身边有不少人伺候,从来也没有到过这样的老林子里。眼看母亲和弟弟都中了毒,听着周围各处传来的鸟叫声和各种奇怪的声音,她心中害怕极了。到底还是缓缓靠近:“娘,你怎么样?”
红姨娘靠在儿子身上,脸上也泛起了青色,苦笑道:“我对不起你们。”
“当初我不该养大……养大你们的野心……”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其中还有一些故意让下人针对杨念意的事。
“那丫头有点傻,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不傻了……”她苦笑了下:“现在想来,她那时候的沉默寡言都是装的。”
杨之遥蹲在边上听她说,天光大亮,她心里却越来越怕。
小半个时辰后,红姨娘住了口,看着女儿期待道:“我还没有毒发……你回采石场去找杨念意,问她拿解药好不好?”她侧头看向边上的儿子:“你弟弟他,要熬不住了。”
这么久都没死,一定有希望救活。
杨之遥哭着摇头:“我不敢!”
红姨娘失望之余,急忙出声劝。
可惜,杨之遥怎么都不肯离开,非要守着二人。
午后,母子俩先后没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