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左右为难,身后又有马车过来,车夫眼睛一亮,急忙道:“有人受伤了!”
常人都做不到见死不救,两人商量好互相作证,这才把高进发弄上马车带回了村。
张苗心做梦也想不到,不过才分开半日,高进发就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回去之后,故意把自己的和离书给了人看,也将和离的事告知了村里喜欢扎堆聊天的妇人。别看才大半天,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和高进发再无关系。
当然了,众人并没有全信了张苗心,还有和高家关系好的人试图找到高进发佐证,却发现高家大门开着,里面根本没人。一问之下,得知有人看见高进发自己急匆匆出了村。
高进发半死不活被抬回来,村里人都看见了,两个车夫一路走一路解释,到了高家时,已经有热心的人找来了张家父子。
张苗心本来想要避嫌,没打算去高家。本来嘛,两人都和离了,再凑在一起只会惹人闲话,她还想嫁人呢!
可后来听到有人议论高进发伤得很重,两只手都断了,五脏六腑也伤得重,能不能救回全看天意。她实在忍不住,这才跟着几个妇人去了高家。
高进发气若游丝,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张郎中仔细查看过一遍,叹口气:“我治不好,只能帮你把手上的骨头正好,至于别的,你另请高明吧!”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张家父子几人的医术不如城里的大夫好,正因为如此,如果他们负责能救,就证明病情不重。可若他们不治,那就证明病情非同一般。
高进发这满身青紫,骨头都碎了好几处,一看就伤得不轻,现如今张家父子都不敢动手……高进发大概活不了几天了。
人都要死了,村里人有那心善的,问:“进发,你要不要请城里的大夫?”
高进发倒是想请,蝼蚁尚且偷生,他还没活够呢。可他方才在小树林中醒来,忍着剧痛去摸腰间,发现硌手的银子已经不在。活生生气晕了过去。
他如今身无分文,大夫就算心善不收诊费,可也要收药费啊!
没有药,大夫看了也没用!
高进发不想死,他哑着嗓子:“借……”
他伤成这样,有了银子也不一定救得活,真给了银子,那也是往水里扔。更何况,以高家如今情形,根本不可能还得上。
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是辛辛苦苦在地里刨了从嘴里省下来的。
如果是高进发的至亲说不准会不计后果救他,可高家其余人现在还在大牢中呢。
没有人愿意借!
高进发心里渐渐绝望:“……水……”
想喝水还是有的,有那热心的妇人去厨房烧了水给他。
张苗心出现在门口,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人,心里没有爱慕,这两个月生出的憎恨似乎也被抹平,她面色淡然:“怎么弄成这样?”
所有人都想问这话。
高进发看到门口的人,眼睛一亮:“……还……聘……礼……”
还惦记着聘礼呢,张苗心冷笑一声,当着屋子内外众人,坦然道:“我承认,我和有妇之夫来往确实错了,可我年纪小,都是被他引诱的。廖红月离开,我给了五两银子,算是帮他安顿好了妻儿,后来他给我八两聘礼,那也是他甘愿的……这门婚事,我已经付出足够多,别的不说,我这辈子都和他绑在一起,想要再嫁,外人都会说我是高家妇,名声被他毁成这样,我自认无愧于心。今日早上,我们俩已经和离,和离书上明白白写着你把聘礼当做补偿给我!”
“当着人前,我也还是那句话,聘礼不可能还你!你要治伤,可以想别的法子。”
高进发此时呼吸都痛,根本说不了话,虽然也不能掰扯,死死瞪着张苗心。
要不是这女人,他也不会跑去城里,不会去找大夫,右手不会断。没有走投无路他也不会去找廖红月,不找她他就不会挨打。不挨打廖红慈不会给他银子,不给他银子他就不会被人抢……落到如今地步,都是她害的!
大抵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张苗心直接问:“你不会认为你这么惨都是被我害的吧?”
高进发直直看着她。
张苗心嗤笑:“当初是你引诱我。若不是你骗我,我们也不会和离!”
她言下之意,是想说若没有他的欺骗,她不会给他下麻黄。
如此,高进发不会进城,自然就不会被人打得半死。
高进发想要反驳,却又怕痛不敢说话,气得脑子一懵,恍惚里,他想着就是他老实卖了地,跟廖红月好好过日子。
凭着她的善良乖顺,他们俩哪怕日子苦些,也总还能往下过。
到了这一刻,高进发突然就想起廖红月的好来。那个女人为了他,宁愿去偷!
高进发越想越悔,胸口越来越多,喉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
站得近的人都被站溅上,屋中瞬间一片慌乱,张郎中见状,摇了摇头:“你还郁结于心,引发了肝火,更是找死。”他站起身:“少想些事,还能多活几日!”
屋中人渐渐离开。
接下来几天,除了偶尔会有人给高进发送水送饭之外,愣是没人帮他请大夫。
张郎中也没出手,一来,他和高进发之间的恩怨说不清,外人眼中,他恨高进发毁了侄女。真由他治又没把人救活……若是被人冤枉他故意杀人,那真是黄泥落□□,不是那什么也是那什么了。二来,他是大夫,把人治死了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万一有人因此不找他治病,他可就亏了!
高进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光渐渐亮起,又渐渐黑暗下来。
等死的感觉并不好受!
三日后,高进发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又是两日过去,隔壁大娘端着一碗粥去探望他时,发现人躺在床上,浑身僵硬,早已没了声息。
高家人在算计廖红慈被大人按律处置后,村里人都不愿和他们来往。这几日若不是高进发重伤濒死,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上门。
现在人没了,高进发的丧事成了难题。
还是那句话,谁也不愿意把银子平白无故给外人花?退一万步说,给了别人还能得一句谢,给了高进发能得什么?
村长正想把村里人都聚起来商量后事,毕竟这丧事谁也不想摊上,可若是全村的人凑铜板买薄棺,那就是一两个铜板的事,不算为难。
这个时候,张苗心站了出来:“我收了他的聘礼,夫妻一场,他的丧事,就由我来办吧!”
众人无异议。
张苗心花了一两银子,将丧事办得中规中矩。事情了了,她就离开了村里。
她一个姑娘,并不想离开村里。只是张郎中找了她深谈。
张郎中并不傻,他一辈子行医,看多了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哪里不知道自己两个儿媳的想法?
凭良心说,他愿意养大侄女,却并不愿意侄女拖累了孙女的名声,所以,丧事过后,他找到侄女,直言道:“你最好是离开村里!”
只一句话,张苗心就知道二叔到底还是生气了。
张郎中将那些聘礼全部递给她,帮她分析:“你在村里的名声不好,想要再嫁,根本没有好人家愿意娶你。可你虽嫁过人,却还没圆房,还是离开吧。去了外地,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你还能找个人家嫁了。”
于是,张苗心离开了。
从那之后,再没有人见过她。
倒是听说隔壁府城有一位姓张的女大夫,医术一般,但为人良善。
连家兄弟三人一直互相陷害,几年后,连二公子病重,只剩下一口气。同年三公子进货时被歹人刺伤,还没回到迎城就没了性命。连父看到几个儿子这样,心力交瘁,在三儿子死时,当场气晕过去,再醒过来就不鼻歪眼斜,半身不遂,下不了床了。
诺大家业落到了四公子手中。四公子是老么,最得夫妻两疼爱,也没正经学过做生意。虽然努力想要学好,可连家在他手中,还是越来越弱。到了后来,更是开始典卖祖产。
值得一提的是,四公子妻妾足有十多人,却始终没有子嗣。连夫人等不及,找了大夫一看,得知四儿子不知何时已经被人下了狠药,一辈子都再不能有亲生孩子。
经此一事,连夫人大受打击,便了许久,再好起来就有些疯疯癫癫。
四公子得知自己没有孩子,破罐子破摔,不到四十又病逝了。
彼时,有管家找上楚云梨,想要他们接手连家,可二人两人不在迎城。
连家的事楚云梨夫妻俩没有多管,他们忙得很,也看不上连家那点东西,夫妻俩在迎城不够,还跑去周边几个府城做生意,一生里走遍了许多地方,帮了许多的人。
甚至还有人为二人立长生牌位,日日供奉。
许多年后,还有人提及那一对连姓夫妻,二人都是天底下很善良的人。
人称活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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