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被指着鼻子骂,孙母也不能掉头就走。她按捺住脾气,小声道:“阿海娘,你是但凡去打听一下,就知道我是真的尽了力。这村里邻居和亲戚能借的我都借了……你要怎样才肯通融?”
柳纭娘毫不客气:“我们两家之间来往不多,孙明槐又偷花了我家那么多银子。说情分那就是笑话,凭什么通融?”她一脸严肃:“我只要银子。否则,公堂上见。”
孙母噎住。
她还以为自己低声下气,加上汪海如今是小将军要顾及名声,这事应该能往后推一推。他们一家人都商量过了,只需要等半年,孙明槐科举之后,一定有人愿意资助,六两银子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问题是,汪家不愿意行这个方便。
孙母抹了一把脸,讪笑着道:“你是不是在生明槐的气?”她好脾气地解释:“他不是不想来道歉。这两天他都忙着筹银子……读书人把书卖了,就跟咱们庄稼人把地卖了一样难受,饶是如此,银子还不够。读书人身体弱,他从县城回来后一直都没歇,昨晚上就累病了。他又接了不少书回来抄,睡一会儿养养神起来连夜抄书赚银子……我们是真心希望能把这个银子还上,不是故意拖延。”
见面前妇人面色冷淡,始终不为所动。孙母咬了咬牙:“一会他睡醒了,我让他来给你道歉。”
柳纭娘还是不松口。
孙母心下恼恨,又退了一步:“让他给你斟茶磕头,行么?”
“他一个晚辈,给我磕头我也受得起。”柳纭娘轻笑一声:“本来呢,他若是有诚意前来认错,银子也还了大半。剩下的晚点还不是什么大事,但他这样的态度……现在来斟茶道歉,晚了!”
“受他一拜,我又不能多活两岁。”她挥了挥手:“明日傍晚之前,我要看到银子。”
孙母:“……”白费半天唇色。
她脸色很是难看,都这么谦卑了,汪家还是不依不饶。眼看大门关上,她忍无可忍淬了一口:“小人得志!”
柳纭娘探出头来:“之前你还好意思说孙家讲理,现在是你们家欠了我的,我还愿意给你们三日筹银子,哪里小人了?”
孙母吓了一跳。
柳纭娘上下打量,冷笑道:“人善被人欺,好心好意通融,结果还要被你们骂。既如此,我就做小人了,明早上辰时之前,如果看不到银子,中午你们就等着大人传唤吧!”
孙母:“……”
她顿时急了,急忙上前想解释。结果,只看到姜芦花头也不回的背影,院子里很快空无一人。她独自站在小道上,察觉到暗处的目光,后悔得无以复加。恨不能时光倒流,将刚才那几个字咽回去。
其实,柳纭娘能够猜得到,孙家可能拿不出现银,但并没有山穷水尽。提前一天前来送银子,正是想试探她。如果不愿意通融,他们应该还能挤点出来。
回家的路上,孙母只觉得头疼。再逼下去,就只能卖房卖地了。
家里的孙明槐夫妻俩也不好过,钱母又跑到院子门口叉腰大骂。他自诩是读书人,不能和妇人计较。高氏自认骂不过,也想息事宁人,从头到尾都不露面。孙父更是扛着锄头上了山。
没有人搭理钱母,她反而骂得更欢。开口就是孙明槐卖身赚银,欺骗无知少女。总之,不能让人以为是钱小喜胁迫了他。得把孙家人的不要脸捶实了。
孙母心头正烦,还没到自家门口就听到了钱母的叫嚣声。两人对骂,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高氏觉得丢脸,冲出来将婆婆搀了回去。
“明早上辰时?”高氏脸色黑如锅底:“汪家欺人太甚。天都黑了,我们上哪去凑银子?”
孙明槐面色也不太好,追问:“她说我没去道歉,所以才不肯通融?”
孙母白了儿子一眼:“你可别干蠢事。依我看,她就是鸡蛋里面挑食骨头,故意找茬。目的就是要债。”
外面天色已朦胧,最多两刻钟天就黑了。
这大晚上的,别说卖房卖地,就是去借银子,亲戚邻居都已睡下。而冬日里的辰时天刚蒙蒙亮,别人家都没起……再说了,六两银子,一两户人家也凑不出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众人借银子给他,是想要有所收获,如果他名声前程尽毁,别说好处,连银子都收不回。
还有,孙明槐欠债这事,如果没有闹大,于他名声是有些不利,于功名上却影响不大。但是,钱家不依不饶,那疯妇满村蹦哒,扬言要毁了他,这种时候,就算是愿意借银子给他结份善缘的人也要掂量一二。
所以,除非他有通天的本事。否则,明早上辰时,是绝对还不上的。而孙明槐又一万个不愿意再去公堂,咬了咬牙,他霍然起身:“我去给他道歉。”
孙母舍不得,一把拽住儿子:“去了也白搭。她不会松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