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嫣眼中有困惑一闪而过, 这细微的表情没有逃过郗云阳敏锐的眼睛。
鬼魂直截了当道:“你原本的名字叫妘兰,是素心我的女儿。”
冷嫣从未听过如此荒唐的事,她知道郗子兰身世有问题, 但从未将自己被调换的婴孩联系到一起, 为他们的生辰整整差了百年。
郗云阳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 淡淡道:“我没有骗你。你生前我们探得你生拥有强大的羲神脉,这对整个清微界来说都是大的好消息,许多人都认为素心腹中的孩子正是传唱了数千年的首谶歌里所唱的位扫荡**、廓清寰宇的救世主。”
他顿了顿:“我你母亲也是这样想的。为你的神脉太强大, 你母亲怀胎十月, 经脉枯竭,可以说为了生下你耗得自己油尽灯枯。可是……”
他笑着摇了摇头,笑容里满是苦涩自嘲:“你诞生时的确身负强大的羲神脉, 可是随着你一长大,脉象却渐渐开始变化,到你满月时, 至阳的羲神脉已转变为至阴至邪的夕瞑神脉。你母亲这时候修为几乎尽失,探你神脉有异, 我只将真相瞒着她,反复推算你的命格。”
冷嫣无动于衷, 仿佛听别人的故事。
郗云阳道:“无论我用什手段推算, 卜筮、星象、易数……结果都是大凶。但我还是存着一点希望,但愿是我学艺精, 占卜了错——素心惜牺牲自己生下的女儿,怎会是带来灾殃祥的凶邪?
“于是我瞒着你母亲去了迷谷。”
冷嫣的目光终于动了动,她对迷谷并陌生,三百年前她曾为了采摘血菩提孤身潜入迷谷,但她对这块属于玄的境地所知甚, 只知道迷谷的主人十巫早玄来到此地之前就是这里的主人。
郗云阳道:“十巫也是上古昆仑的一支,过早数千年前便离开昆仑,避居南的群山之中,玄此地立宗,与十巫约定井水犯河水,将迷谷列为禁地,若有门人擅入,则死亦无怨。十巫一族自古擅卜筮,他们生来眼盲,但让人看见过去未来。”
他顿了顿:“我里看见了你的命运,但是你的,还有玄的,整个清微界的。”
冷嫣抬了抬眼皮。
郗云阳接着道:“我看见百年后山川崩裂,海水倒灌,岩浆肆流,阴煞雾从地缝中涌来,一起钻来的还有计其数、密密麻麻的冥妖,玄上下冥妖潮中全军覆灭,然后是生灵涂炭,整个清微界、凡间,全都复存。”
他淡淡地一笑:“我是为自己开脱,过如果你是我,看到这一切,你会怎做?”
冷嫣知觉已手脚冰凉:“我郗子兰差了百岁。”
郗云阳颔首:“昆仑君的传承中有一禁术,只要有足够的力量,移山填海、偷换日也做到,只是到百年后换个孩子并难,有止一种阵法可以做到。”
他轻轻叹了口气:“毕竟去往将来比回到过去容易得多。”
他说得轻巧,但冷嫣知道其中用到的阵法之精深玄奥,远远超乎她的想象,她先前听楚宗主说过,郗云阳的阵法造诣远他之上,冷嫣一直以为是谦辞,直到现她才知道此言虚。
“你大可以趁女儿还是个婴儿时杀了她,必大费周章换孩子?”她问。
郗云阳道:“你还是愿承认我是你父亲,但你其实已经信了,对?”
冷嫣抿了抿唇,她无法否认,知道为什,这话听起来虽然荒诞经,但心底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切是真的。
郗云阳继续道:“我最后悔的便是没有直接杀了你。我本打算这做,但是……”
他瞥了眼远处省人事躺沙地上的姬殷:“就连夏侯俨这样的人,对自己的弟子尚且存着一分真心善念,况是父亲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而且你仅是我的女儿,更是素心竭尽全力生下的孩子,所以最后一刻我心软...
了。我拔除了你的灵根神脉,将你留百年后,希望你无知无觉地做个凡人了却一生,然而事与愿违。”
冷嫣道:“你没算到她会被你的徒弟带回玄当容器?”
郗云阳摇摇头:“我是人,是神。道注定的命运尚且可以卜算窥探,可逆而行,命线早已乱了,谁也知道会发生什。”
冷嫣说上来是什觉,她的心好像被一层冰封了起来,只有麻木:“你大可以把真相说去,别人只会称颂郗掌门大义灭亲,为要从别处偷个孩子来充数?”
郗云阳的神情忽然变得固执:“为妘素心的女儿是妖邪。”
冷嫣默然。
郗云阳又变得漠然,仿佛这一切与他毫相干:“抱来的个孩子身上流着妘氏的血,过毕竟父辈世代都是凡人,灵根神脉都很弱,我用自己的半条灵根半身灵力捏了一条假的,又将她的面容略改变,你们本来就有亲缘关系,长得有许相似。”
他顿了顿:“我一直拖到你周岁时才将孩子调换,再晚你的神脉长成,便无法拔除了。且时候素心已经时日无多,卧床静养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以为她没有心力照看孩子,更容易瞒过海。谁知我还是低估了一个母亲的直觉。”
冷嫣听见“母亲”字,心底涌起一股陌生的觉,长久以来,她对母亲的认识完全来自冷家个女人,她像她丈夫样动辄打女儿,但她的冷漠有时比棍棒耳光更令人难捱。
她知道世上还有另一种母亲,温柔、慈爱,对孩子无微至,但是冷耀祖的母亲,是她的。
妘素心大约也是这样的母亲吧,所以她看襁褓中的婴孩是自己的女儿。
郗云阳接着道:“素心立即就发现孩子被调换了。夜里她屏退了所有下人,将我叫到玄委宫与我对质,她毁了自己的本命法器打伤了我。她本来想杀死婴孩,但最终没忍心下手。”
他看着冷嫣道:“如果你的母亲心肠再硬一,说定就没有后来事了。”
冷嫣道:“她……知道她的孩子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