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天又黑了,一天过去。
某间简陋的出租房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他屏住呼吸等了等,没有等到训斥和责骂,他飞奔着跑了出去。
……
翻了个身,所有的梦境如同退潮般消散,蒋游醒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另一边床头的灯还开着,一簇很温暖的橘黄色。
“晏折渊,你怎么还没睡啊。”蒋游嘟囔,“现在几点了?”
“两点半。”晏折渊轻声说。
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蒋游已经睡着了,可是他睡不着,索性开着床头灯继续看报表。
偏过身看了蒋游一眼,晏折渊替他把滑落到肩膀的被子拉了拉,“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蒋游摇头,过了两秒钟后又觉得回答没有有点吃亏,于是反悔:“啊,对。”
然后慢吞吞地踢了晏折渊一脚,正好踢在晏折渊的小腿上。
都睡成这样了还不忘记占这种便宜……晏折渊半是好气半是好笑地想,到底还是把平板合上,伸手关掉床头的灯。
“好,我的错,现在睡吧。”
晏折渊躺了下来,枕头微微下沉,蒋游觉得周身的气温好像热了一点。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晏折渊。”
“嗯?”
“我刚才好像梦到我走丢那天发生的事了。”
沉默片刻,黑暗中似乎多了一些东西,让夜晚变得不那么轻盈了。
“……游游,你想起来了?”
蒋游摇了摇头,“只是梦到了一些场景。我在商场买东西,然后突然到了一辆车里,有两个人在前面说话……”
“后来呢?”
蒋游顿住,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后面的内容,梦境消失的速度太快,他只来得...
及抓到一点尾巴。
“警察包围了一个城中村,在里面抓卖/淫/嫖/娼的人,抓了好多。”
晏折渊:“……”
“好奇怪啊,哈哈。”
似乎是觉得这个展开莫名其妙,蒋游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有些话可以不说,但总会一直挂在心上,蒋游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把旧的事带进新的人生阶段,觉得还是说开了比较好。
而黑暗很宽容。
它会让原本说不出口的话变得比较容易被说出来,不似白天清醒冷硬。
“院长说发现我的时候我浑身都是伤,脑袋后面还在流血,看起来特别惨,不过他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一觉醒来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问我疼不疼,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我都摇头,还反问他是不是我爷爷。”
因为刚睡醒,蒋游的声音比平常更软更黏糊,像一只没什么攻击力的小动物。
“从这方面来说我觉得失忆也挺好的。以我的脾气,被拐之后肯定也不安生,估计挨了不少打,所以还是忘了比较好。”一边说一边点头,蒋游忍不住朝晏折渊的方向侧了侧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好奇地问:“晏折渊,你呢?”
这问题没头没尾,可晏折渊却不需要他说明什么,他懂他的意思。
无数的时光在眼前的黑暗里被一页页地快速翻过,晏折渊看到二十二岁的自己和二十岁没什么不同,二十岁也和十八岁没什么不同,每一天都很平淡;看到十二岁的自己被五岁的贺年堵在家门口,后者大哭着问他把贺锡藏到哪里去了;还看到十一岁的自己在生日歌里闭上眼睛,然后面无表情地吹灭蛋糕上的蜡烛。
那是贺锡失踪后的第二天。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你很久没来找我了。”
夜色掩盖住了晏折渊的表情,又往他的声音添加了某些说不清的成分,让明明平淡的句子听起来无比干涩:“你不来找我,我的每一天就很普通,所以其实也记不太清了。”
“很长时间以后才反应过来,非要说的话,”稍微停顿了一下,晏折渊想到少年时期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那书写得很烂,他却对其中的一句话印象深刻:“我的□□怀抱着凡人皆有的恐惧,精神却是平静的。”
“我知道自己的生活还会继续,未来还会有新的事发生,但好像已经没什么期待了。”
沉默既漫长又短暂。
蒋游觉得晏折渊很伤心,痛苦比自己只多不少,所以忍不住想抱抱他。
于是他真的这么做了。
他翻了个身,毫无预兆地便滚进晏折渊的怀里,手臂从他的腰间穿过,最终落在肩头,哄小孩儿似的轻轻拍了两下。
“不要伤心了,”蒋游小声说,声音变成小小的音符在很近的距离里来回打转,从他的唇齿到晏折渊的耳畔:“你以后都可以有所期待,生活还是很好的。”
晏折渊感觉自己的脖子痒痒的,一些属于蒋游的发丝正在那里不安分地骚动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微微低头,无比珍重地在蒋游头顶上亲了一下。
虔诚而心怀感激,如同信徒亲吻神明。
轻得连蒋游自己都没察觉到。
生活跟过去一样,没有很好也谈不上很坏,是因为你回来了,你很好。晏折渊心想,他抓住蒋游的手握住,第一次觉得握手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嗯,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