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心底发笑。
值得帮我束起长发的只有一人,他却亲手剪了我的发。
晴明公是我为数不多可以多聊两句的贤者,他找我打趣:你真的没有心悦的女子?
我笑答:没有。
杰总是笑着,我喜欢杰笑着的样子,看到他笑我心情就会变好,所以我也总是笑着。
没有喜欢的女子,这也是真的。
我知道晴明公话中的深意,他既然不戳破,我也没必要挑明。
十年来,我骗过了万人之上的天皇、拒绝了一直想要拉拢我的藤原氏、回避了贤者安倍晴明、糊弄了多智近妖的芦屋道满、欺瞒过英勇善战的源赖光及其四天王。
那是心悦吗,那是喜欢吗,那是爱吗?
我不知道啊,我们相遇的太早了,也分别的太早了,就像囫囵被吞进肚里的禁.果,尝不出任何味道。
杰说我会长高,至少会和他一样高。
但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参照物了,我也不知道我的身高有没有达到杰的要求。
只是每当深夜,我的内里依旧会开始发疼,有时是腿部,有时是胸腔,有时是头颅……这还是生长痛吗?持续了十几年的生长痛?
宛若附骨之蛆,永远无法剔除,只能忍受着它带来的痛苦。
我只在14岁那年与他相处了14天,却在往后的14年,无时无刻不想起他。
是这个冬天太冷了吗,又让我想起那年的冬天?
——【BAD END 延迟入骨】
……
在那14天,杰曾说过许多我听不懂的话。
他说平安京啊,记得是藤原抢夺政权来着,这叫什么?……嗯,是奸臣吧。
这个时代刚好是《源氏物语》问世的时候吧,对,还有源氏……源氏也很活跃。
我现在知道,源是日本皇族降为臣籍的时候所赐予的姓氏之一,通常会下赐给被降为臣籍的皇子皇女,意为系出同源。
杰说,以后你要是看到源氏,不要一股脑的上前,很多天皇都赐姓过皇子皇女源姓,同时也有很多源氏不长久。
比如源高明、源隆国、源博雅这系的醍醐源氏,在镰仓时代就消亡了。
据说源高明可是光源氏的原型,不知道有缘能不能见到他……
哎,你问镰仓时代是什么?嗯……大概是一百、两百、三百年后的时代吧。
不过源满仲、源赖光这一系的清和源氏,可是好好的传承到了现代,室町幕府的足利氏,江户幕府的德川氏,都可以上溯至清和源氏。
于是奸臣藤原氏被我冷眼相待,传承至现代的源赖光与我成了同僚。
至于不长远的醍醐源氏……真遗憾,我上京时,那位值得我相谈的源博雅已经去世了。
我28岁那年,天皇追封我的先祖——菅原道真为正一位太政大臣,并修建天满宫,将他奉为神明来祭拜。
这与菅原道真逝世十年后回复右大臣、追赠正二位的意义完全不同,我明白,这是天皇为了讨好我。
我顶着菅原的姓氏出现在平安京,又拥有强大的术式,在晴明公半隐退后,是当今世代独一无二最强大的阴阳师。
地位荣誉、金银财宝、宅邸土地……我什么都不缺。
不仅是天皇,我也会为民众祓除诅咒,因此我在平安京人民中也很受爱戴。
天皇已经没有可以赏赐给我的东西了,只得追封我的祖先。
这时,如同嗅到腐臭的苍蝇和秃鹫,我那十几年未曾出现的“家人们”,托人捎信来了平安京,说想来投靠我。
不仅是血缘上的父母和弟弟妹妹,还有旁系不知道拐了几个弯听都没听过的“亲戚”,短短的信纸上赞美之词都要写不下,还给我捎带了“土特产”以拼命示好。
我笑了,笑意不及眼底,把给我送信的人吓得一哆嗦——他大概以为带着一封老家的信能让我欠个人情,一开始脸上可得意了。
可惜了,我不像平安京的官员们那么注重家庭和谐,他们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通通与我无关……正当我打算撕了信件时,那人的话又突然出现在耳边。
「知留,欺负弱者可不好。」
我曾看到旅店老板娘对杰有那个意思,总是找机会来和杰交流谈话。我暗自不爽,本想用术式整她一下,却被杰用警告的眼神一瞪,附加一晚上的说教。
弱者啊……
我是强者,我是最强。
于是我招仆人拿来信纸,挥笔写下:
【你们想来就来,但是,姓菅原的,平安京只能有一个】
故意把字体写得潦草凌乱,又把墨水未干的信纸撞入袋中,也不怕墨水晕开看不清内容,我对着那个捎信的人道:送回去。
老家族那边还有几个文化人,看懂了我信件的意思,马不停蹄的给了回信:
【请菅原大人赐姓。】
这见风使舵的速度真的是好快。
我嗤笑一声,却也开始为构思姓氏感到不耐。
……早知道就无视他们了。
现在平民大多都是没有姓氏的,你出去自我介绍带个姓,别人都能高看你好几眼。
当然,我血缘上的父亲家除外,当年的生活穷困潦倒,谁管你的姓氏。
其他人估计也半径八两。
「五条悟,你别抢我被子……」脑海里又响起杰的声音。
是五条(gojo),还是五常(gojo)?
我烦躁的拿起一块砚台抛向上空,又在它即将落地之时用术式吸过来。
“是正面,那就第一个……”
这次的信件,只有两个字:
【五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