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苏闻禹站在原地没有动, 片刻安静之后,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叶荣峥这个名字,他实在是太熟悉了。早年名声不显, 横空出世之后便一发不可收,几幅系列油画直接打破了当时三大拍卖行的交易记录, 最后以超高价被一位不知名的私人买家拍下。
这个不知名的买家,就是霍城。
而那几幅画,现在全都挂在燕郊新城的那栋别墅里,苏闻禹有阵子几乎朝夕相对,从笔触到技法到意境, 都揣摩研究了无数遍。
这位叶老先生收徒和别人不一样,有些类似于毕业制,一段时间内只专注带一位弟子, 或者带人去深山老林体验大半年,或者关起房门日日教导。而经他指点的学生,如今一个个都在领域里有了极大的飞跃。
因此, 像他这样级别的大师, 要收弟子绝不可能满世界广而告之,那么阎百岁定然是有自己的渠道。
于是苏闻禹心念一动,马上追问道:“老师,那除了年纪以外,叶老还有什么要求?”
比如过往履历,参展经验,既得奖项, 流派风格等等等等。
不料阎百岁却摇摇头, 说:“别的都不需要, 只要求三幅横跨三年的作品。”
苏闻禹恍然, 心里大概有数了。
一年一幅,跨度三年,那么叶老在意的是进步,更是悟性。
“什么样的作品都可以吗?”
“对。”高瘦男人把额前散落的一缕长卷发别到耳后,说:“叶老是一位很有个性的艺术家,这条件看起来低得发指,实际上却很宽泛。从主题到技法甚至尺寸,这些都是未知数。”
他语气微顿,又提醒道:“三幅画如何挑选,怎么排列组合,也是个不小的问题。”
“我知道了。”苏闻禹清亮的眼中不禁露出一抹感激之色,真心实意道:“谢谢阎老师。”
“欸别,谢早了。”阎百岁连忙摆手,把手里的茶放到一边,下巴一抬说:“我丑话说在前头,比你有名比你基础好的适龄画家海了去了,你胜算很小。”
他神色冷淡,语气也凉飕飕的,可苏闻禹却一点没被打击到,反而笑吟吟地凑上前,很高兴地弯了弯眼睛。
“如果真是这样,老师您就不会特意找我说这么一趟了。”
阎百岁哑然。
他轻咳一声,拳头抵在唇边掩饰住那点笑意,故意侧身转向别处。可余光不经意一扫,却瞬间被一幅尚未干透的油画吸引住了全部的视线。
那是纠缠在一起的大片藤蔓,繁茂而细密,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昏暗,另一头却联结着上面的光明。
虚实掩映之间,有一张扭曲而执着的脸。
画面构图大胆,整体稍显诡谲,颜色对比过分鲜明,可是衔接上却天衣无缝。
笔触无疑是细腻的,也是有力而坚实的,虽是静物却分明有着十足的律动感,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几乎是扑面而来。
短短一瞬之间,强烈的感染力竟然让阎百岁有种心潮澎湃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挣脱了束缚——他甚至莫名其妙有点想点支烟。
“阎老师,怎么了?”注意到身边人长久的停顿,苏闻禹不禁疑惑地出声问道。
“……噢,没什么。”阎百 岁这才回过神来,眉眼舒展,忍不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小苏,我很早之前就买下过你的作品,但真正和你接触的时间却不算长,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好像一直在发生变化。”
“是吗?”苏闻禹眼神微动,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笑着应承道:“我就当做您是在夸我画工进步了。”
“唔,也可以这么说,但又不仅仅是画...
工,还包括……一种心境。”
阎百岁托着下巴,在画架前来回踱了几步,眯着眼回忆说:“之前那幅《秋》,感觉像是突然放下了什么,略显刻意,也掺杂着被动和不得已。但今天这幅——”
他顿了顿,指着弯弯曲曲的藤条,继续道:“像是终于主动走出来,豁然开朗,面对新的人生。”
闻言,苏闻禹蓦地一怔。
面上笑意逐渐收敛,他嘴唇微动,似乎欲言又止。
但阎百岁却没有要继续探究的意思,眼角眉梢都带着点满足的欣赏,“小苏,虽然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很高兴看到这样的改变。”
年轻人嘛,就该有这样的锐气。
错了可以修正,失败了也可以重新开始,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介意我在这里多转一会儿吗?”他耸耸肩,满眼都是渴望,一本正经道:“我怕现在不看,以后被什么收藏家买走珍藏,我就再没机会看了。”
苏闻禹瞬间被他逗乐,“这是我的荣幸,您随意,画得不好的地方您尽管提。”
“行。”阎百岁一口答应,重新把桌上的温茶捧到手心,开始在宽敞的画室里四处晃荡。
苏闻禹也趁机抓过手机,准备处理之前落下的一大堆消息。他随手点开几个对话框,按顺序一个个回复,但就在这时,屏幕又震动了一下——有人发了新消息过来。
【裴瑾文】:钱已经准备好了。
底下附了一张图片,看起来像是林德拍卖行办公室的登记处。
很显然是准备参加这次竞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