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空洞用他的声音说:【光是这样可不行啊。】
要更加的、更加的——
“之前的任务完成得不错,值得夸奖。不过时间上拖得有些久,果然还是训练强度不够的问题……所以说啊。”
直视着那双略显茫然的红色眼眸,伊尔迷微微挑起唇角,将声调放得愈发温和,也愈发轻柔。
“要更听话才行呢,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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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因为伊尔迷正忙于宴会事务脱不开身,绝对会被立刻安排上超出承受范围之外的课业吧。
明明知道他的天资有限,再多的训练也只是徒耗时间,但就是乐此不疲地下发任务,归根结底,享受的是其中的过程。
让最在意的弟弟变得“更听话”的过程。
关于这一点,栉名琥珀心知肚明。
伊尔迷大他四岁。自从父母认识到这个孩子毫无天赋的本质,希望断绝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他的一切事务——生活中的各项安排也好、各项暗杀技巧的学习和教导也好,甚至课业不及格时的惩罚,全都由伊尔迷亲手负责。
作为长子的伊尔迷,和作为次子的琥珀。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哥哥”这个词汇代指的只有前者,而“弟弟”只有后者。
当时同样年幼的伊尔迷,除了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出任务攒私房钱,剩下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对不成器的弟弟的教导上。
一开始是沿袭了父母期待的惯性,认为白发的孩子或许能有所成就;后来变成了长兄的义务,变成日积月累的习惯;再后来,变成了……别的东西。
等到糜稽长到了能够参加训练的年纪,双胞胎奇犽和亚路嘉也开始牙牙学语,伊尔迷才逐渐意识到,同样作为弟弟,只有琥珀是不同的。
即使天生白发的下任家主奇犽那份惊人的天赋引人注目,但是到了最后,他的目光依然落在藏在角落里、存在感稀薄到近乎隐去的琥珀身上。
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这个孩子太弱小了。太弱小了。离开了他的看顾哪怕一分一秒就会死去,就只是因为这样。
于是理所当然地,把后者划归为了自己...
的所有物。
很久以前就被打上标记的栉名琥珀回到房间,蜷缩在沙发上捧着之前侠客寄过来的苹果小口小口吃着,盘算着接下来试验炼金术所需要的素材清单。
各类矿物、骨骼标本、活体植物和各式器具,需要补充的东西太多,而他今天出不了门。
于是慢吞吞啃着苹果之余,眼神飘来飘去逐渐发散,思绪到底还是落回了别的事情上。
伊尔迷的态度从来不曾在他面前掩饰过,而从小习惯于此的栉名琥珀并不觉得哪里不对。
前者曾经自称是琥珀“最喜欢的兄长”,实际上也并非自信心爆棚的虚妄之语……对天生孤僻的栉名琥珀而言,就算把两个世界加起来算,伊尔迷也的确是他相处时间最久、最为依恋的那位亲人。
哪怕这份亲情中掺杂着刑具、鞭挞和扭曲的占有欲,呼吸起来都是鲜血的咸腥味,但是没关系。这些会让人感到疼痛的东西,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如果挑剔地放开手,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啃完苹果之后,栉名琥珀抱着靠枕珍惜地品着口腔中的余味,眯起眼睛稍作休息,等到精神恢复了些许,才拿起手机,列了张所需物资的清单给工具人侠客发过去。
对方回复了一个萌萌哒“求放过”哭泣表情,被栉名琥珀熟练无视,关掉对话框退出了聊天界面。
秒针滴答滴答地走,钟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听起来格外响亮。
执事和女仆们应该都去了宴会会场服侍,门外的走廊里也没有平日里偶尔响起的脚步声,栉名琥珀缩在沙发上一声不吭,默默数着秒数。
天渐渐地黑了。
等到时针与分针再次呈现九十度角,他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至少有安娜、有Berserker的那个世界中去……但是在这之前,等候的时间太过漫长了。
像是静止一般,让呼吸都变得艰涩起来。
就在他把脸埋在膝盖上浑浑噩噩的时候,门锁不期然“咔哒”响了一声。
夜色已深,未开灯的房间一丝光线也无,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暖橘色的明亮光线顺着门扉逐渐敞开的缝隙从走廊中倾泻进来,虽然开门的人还未现出身形,但闻声抬起头来的栉名琥珀已经下意识叫出了声。
“——哥哥。”
门被完全推开,涌入的灯光淹没了蜷缩在沙发上的栉名琥珀。迈步进来的伊尔迷轻轻嗯了一声,走到沙发边上,半蹲下来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宴会结束了哦,琥珀可以出去了。”
由于灯光的刺激而不由眯起了眼睛,栉名琥珀伸手抓住青年劲瘦的手腕,嘴唇微张,略显艰难地翕合了两下,但到底没有说出什么话。
被止住了动作的伊尔迷偏头看了他一会儿,做恍然大悟状,右手握拳啪地锤进了左手掌心里。
“还是这么黏人呢,琥珀。”
他没有任何嘲笑或不满的意思,俯身把沙发上的少年连同少年怀中的靠枕一同抱了起来...
,任由后者下意识抬起手臂环住自己的脖子,将面颊深深埋进了颈侧,小幅度地蹭动着。
翘起的白发在锁骨旁边刮蹭着,稍微有些痒。
他抱着这孩子朝自己的卧室走去,步伐迅速而稳定。等到说着“那今晚就一起睡吧”,将怀中的少年放到宽大的床铺上时,环在颈上的纤细手臂却迟迟不肯松开。
“哥哥……谢谢你。”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伴随着湿润的吐息在耳边小小声地说着。
一片昏暗之中,黑沉的、毫无光泽的猫眼,迟疑着眨动了一下。
伊尔迷踌躇片刻,到底还是认真地给已经阖上眼睛的琥珀盖好被子,自己在旁边轻手轻脚地躺了下来。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