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未雨绸缪何时都不嫌早。
陆无忧倒不紧张,只低声道:“你先射两箭。”
贺兰瓷的弓是陆无忧特地定制的,轻盈且相对易拉开,但射出去的力道不减,那靶子也没有放得那么远,贺兰瓷定了定神,开始放平心态拉弓,就像平日在府里一样。
见她有模有样的拉弓,虽然明知她可能确实会,但还是让人觉得异常惊诧,总觉得贺兰瓷是只会琴棋书画的仙人模样,射箭这种事,实在不搭边。
“贺兰夫人真的能拉开弓……”
“她不会被弓伤到吧。”
“不过陆中允瞧着好像很淡定。”
然而随着弓拉开,贺兰瓷更神智清明了几分,陆无忧说她天赋不错,练了这些时日,十箭里有六七箭能在靶上——而且她也确实觉得挺有意思的,贺兰瓷屏息凝神,就像练字时一样,忘记所有事情,忽略所有嘈杂声音,动作利索地射出一箭。
“咻——”
箭稳稳扎在了靶子上,虽然有些偏,但已经有人忍不住鼓起掌来。
待那个北狄女子射过,贺兰瓷又抽出了第二支箭,搭箭扣弦,微微垂眸,紧盯着靶心,调整了一下角度,她甚至没去关心她射得如何,只像她做一切事情那样,无比认真无比专注地捏紧箭尾,拉长,然后松手。
箭身飞驰——
竟比刚才射得离靶心更近了一点。
贺兰瓷长出一口气,有点上头,热血往大脑涌去。
陆无忧朝她走了过来,贺兰瓷正想开口,就见他微微一笑,道“射得不错”,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股充裕的热流涌进了贺兰瓷的身体里。
在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盈满了力量,身姿也轻盈了不少,刚才还有些费力的弓,似乎顿时没了重量。
陆无忧又道:“搭弦。”
他声音很轻。
贺兰瓷毫不犹豫地搭弦,她现在脑子里格外亢奋,觉得自己状态奇好,仿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像早已练过千万次那样——事实上她也确实练了很多次——此时看去那靶子竟有种近在咫尺的错觉,双瞳视线交汇,她做得到,贺兰瓷深吸一口气,将弓拉至极限,保持着一瞬间奇特舒适的状态,骤然松开手指。
长箭离弦,犹如一道闪电直直射向前方。
伴随着清晰的破风声,贺兰瓷耳畔的发丝都被牵扯的气流吹起来。
众人一时间也都愣住了。
箭矢带着不可一世和一往无前——猛然深深扎进了靶心里。
贺兰瓷的手指酸疼,可她甚至没能感觉到。
只觉得,真的好痛快啊!
紧接着便听见周围掌声如雷动,贺兰瓷这才缓缓回神,发觉陆无忧已经退了回去,正站在人堆里轻笑着鼓掌,就连那北狄女子也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她。
“……我刚才是眼花了吧。”
“那个真的是贺兰夫人?”
“当真正中靶心了?”
“……真的!真的!而且刚才那北狄人射偏了一点!”
***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贺兰瓷身体里那股亢奋感仍未消退,她忍不住跟陆无忧道:“我刚才真的射中靶心了?是不是你给我输的那股热气有什么蹊跷。”
陆无忧把她手指拽出来,仔细检查过后道:“毕竟气力有差,本来也不公平,那只是给你增加点力量,帮助你更轻松地射而已,箭是你自己射的,虽然我本来有个馊主意。”
贺兰瓷道:“什么馊主意?”
陆无忧笑了笑道:“帮你校准箭,定住你的一只手的穴位,你只需要松手就能中靶——但我看你好像射得挺开心的。”
贺兰瓷点头道:“是很开心。”
虽然她过去练的这些时日,也不是没有射中过靶心,但几率极低,百箭里可能只中一次,毕竟对她来说射箭和拉弓都还有些吃力,没想到真的有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射中。
陆无忧又抓着她的手捏了捏,贺兰瓷像是根本没反应过来,任由他揉捏自己的手掌。
她此刻看起来异常活跃。
贺兰瓷道:“不过那个北狄女子真的很厉害。”
她射艺几乎完全不输寻常男子,而且落落大方,她起初看到还觉得很惊诧,开始有一点感受到陆无忧所形容的那个不合常理的世界。
陆无忧随口道:“是挺厉害的,不过……”他顿了顿道,“后来光顾着看我们贺兰小姐的精彩技艺去了。”
贺兰瓷道:“陆大人!你可以好好说话!”
陆无忧却眸光一转道:“不过你提她做什么,你不会担心我对她有什么想法吧?”
贺兰瓷也转头道:“你有什么想法么?”
“没觉得我有就行。”陆无忧沉思道,“我是不是在你眼里形象全毁了。”
贺兰瓷不由道:“……你本来以为自己是什么形象?”
陆无忧道:“不如你来说说,我相信贺兰小姐认识我这么久,对我一定有深入了解。”
平时贺兰瓷不会和他打这个嘴仗,会尽力配合着敷衍两句,但今天贺兰瓷稍有些兴奋,说话便不太经深思熟虑,直接便道:“很大少爷。”
这个陆无忧应下:“还有呢?”
“不太勤俭。”
陆无忧道:“这不一回事吗?”
贺兰瓷又道:“总喜欢问我一些很羞耻的问题,还要问我答不答应,我觉得你是不是故意的?”
陆无忧笑了一下道:“这怎么算,我很诚心地和你商量,你不答应,我又不能硬来。”
贺兰瓷脸颊微红道:“但我觉得应该不会这么事事都要问吧,还要问是什么感觉,你真的不是在戏弄我?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陆无忧道:“那不然呢,你觉得不舒服我还要硬来吗?”
贺兰瓷一时又有点哑口。
陆无忧道:“我还把同僚送我的画册都看了一遍,才知道花样还有这么多,果然学海无边,人不能太过自满,读书千卷,仍需谦虚谋求进步。”
“……”
够了吧这个人。
贺兰瓷岔开话题道:“说起来,这箭射得我手臂都有点发酸,下回我还是好好增加气力吧,你有没有什么增加气力的办法?”
陆无忧挑起眼尾看她:“锻炼……自然有的是办法,你气力确实不行,这都休息多久了。”
贺兰瓷道:“你正经点!”
陆无忧语带一丝轻微责难道:“谁让你不肯继续玩弄我。”
……是没法继续玩弄,贺兰瓷来月事了。
她月信相当不准,唯一庆幸的是,从青州调养回来之后,没有特别疼,往常也不会跟陆无忧说这件事,都是自己弄弄干净,陆无忧也不会主动询问。
没想到他这会问东问西起来,居然还一副很认真研究的样子。
贺兰瓷羞耻得无以言喻:“闭嘴吧,求求你了陆大人。”
陆无忧道:“我这不替你分忧解难吗?我没这个烦恼,看你有,还挺心疼的,要我给你写个滋补方子抓抓药吗?话说这个时日能缩短吗,你真会不适这么久?”
贺兰瓷捂着肚子道:“你当不知道不行吗?”
“怎么还不让人关心的,不然我再给你输点内力?你以前……”陆无忧顿了顿,“都是躲着我的么?”
贺兰瓷也有些日子会不在房里睡,陆无忧当每个人都有想独处的时候,也没太在意。
她摇摇头,不太想理他。
陆无忧便又轻声问道:“很疼吗?”
贺兰瓷摇了摇头道:“还行。”
“有缓解办法吗?”
“忍一会就行。”
“要不我抱着你,会好点吗?”陆无忧很慷慨大方地,张开手臂道,“我不介意你坐到我怀里,我可以帮你揉揉……你是腹部还是脐上痛,我也没看过这方面的医书,回头读读。”
贺兰瓷道:“……别出馊主意了陆大人!”
陆无忧有些无奈地叹气:“好吧。”
他围着她看了好一会,像在她身边来回打转似的,贺兰瓷被他转得有点晕,反而像没那么疼了。
“那来跟你聊点别的吧,你说不定会感兴趣,分散些注意。”陆无忧翻出些文书来找他,“益州的事情我调查了一些,包括往年命案之类,老实说从明面上很难查到,我能接触到的文书也不算太多,但我觉得有桩案子有点问题,益州道监察御史不久之前去益州巡检,结果遭遇流寇和劫匪,死在任上了,结案的相当草率。”
贺兰瓷也捕捉到了重点:“流寇劫匪,上次那个管事……”
陆无忧道:“对,谁让流寇劫匪查无对证呢。我问过刑部的朋友,案宗不算绝密,但资料太少也没法推敲,倒是听说那位监察御史曾经来报到都察院里,但我无从得知。打探些消息是不难,但真想查出什么罪证来,恐怕只能我亲自去一趟益州。刚好翰林院里有个机会,要去益州宣旨,这是份苦差事,没人愿意去,我在想……”
翰林院虽然升满之前几乎不外调,但外出公干是有的,最抢手的就是去当乡试考官,着实肥差,还能培养人脉,最没人想去的就是给藩王之类的宣旨,又苦又累还没多少功绩。
贺兰瓷反应过来道:“你打算去?”
陆无忧道:“说实话,不是很想去。”
贺兰瓷也能理解。
“主要益州水深,我去这一趟,有些风险,不方便带你,但是……”他支着下颌道,“都查了这么久了,又有点不甘心,外加如你梦里所想,听到风声,贺兰大人似乎是有点调动的动向。”
“但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贺兰瓷认真听完,捂紧肚子道:“放心,你去吧,我能顶住。”
陆无忧幽幽道:“贺兰小姐,我要走也还有一阵子呢,有点什么别的鼓励么?”
贺兰瓷默了会,道:“……你、你先等我月事完。”
作者有话要说:瓷瓷肾上腺激素爆炸。
是快要小别胜新婚的剧情。
to陆无忧同志:你还记得你以前啥样吗?
*之前好像忘了备注,六品官之妻诰命封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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