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情况就是这样, 这位同学因为要转学,主动放弃了学校为他提供的宿舍。我记得你父母很支持你住宿对不对,回家和他们商量一下, 有结果了就……叶珏?”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水自房檐滴下,划过透明的窗户, 发出轻微一声闷响。
叶珏回过神,办公室里暖气充盈, 年级主任担忧的看着他:“怎么了?”
“没事, ”昨晚一夜没睡好, 直到此刻眼下还有些青黑, 叶珏有些迟疑的问:“老师,住宿费用的话……”
年级主任说:“何子然同学先前申请宿舍,申请的就是学校刚建成的一栋大楼,你如果同意的话, 我们会为你降低费用。”
……刚建成的宿舍大楼。
一听就很贵。
想到叶父叶母一个月才几百块钱的工资,叶珏沉默片刻,“老师, 我之前听说学校有一部分老式宿舍楼, 我能不能住那。”
“老式宿舍楼?”年级主任顿了顿:“……可以是可以, 不过住那里的同学很少,叶珏同学, 我建议你住新式大楼,费用的话我可以帮你申请减免。”
“或者你回去和你父母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了,”叶珏松了口气, “我就住老式宿舍楼吧。”
年级主任面上有些焦急, “你确定吗?叶珏同学, 你有什么顾虑可以告诉老师, 新式大楼……”
看出叶珏面上逐渐浮现的茫然,年级主任话锋一变,“也好,既然你已经选好宿舍了,那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床位。”
这话题变得太快,叶珏下意识随着他往外走:“现在就去看宿舍?可我下节还有课。”
“没事,叶珏,你去吧。”
不远处的姜和平乐陶陶的抿了口茶水,看他的眼神格外温和,忍不住又发挥絮叨的特长,开始念叨。
“之前知道你家在案发地点附近我就很担心,你愿意住宿我还真是放心不少。”
“不过老式宿舍楼不是一直都有床位吗?”他奇怪的看向额头渗出汗水的年级主任,“之前我怎么听说没床位了?”
年级主任心跳漏了一拍。
眼角抽搐着答:“……是信息有误差,我们一直以为大家想住的都是新式大楼。”
如果是新式大楼,那确实床位紧缺。
姜和平没多想,“原来如此。”
*
跟在年级主任身后,叶珏心情复杂的经过(九)班。
正是上课时间,英语老师面容严肃的抽查同学们的背诵。
班内氛围凝滞。
后排角落里,裴珩没有玩手机,也没有看书,气息莫名冷燥,敏锐觉察到旁人的视线,他抬眼扫来。
凤眸黑漆漆的,透着些化不开的沉郁。
下意识移开视线,叶珏仓促的跟上年级主任的步伐。
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同手同脚。
“怎么了?”年级主任问他。
他摇摇头。
明明已经住校,积于心底的不安却依旧如一片阴影,挥之不散。
“没事,”他心事重重的道...
:“我们走吧,老师。”
……
如年级主任所言的那般,老式宿舍楼距离教学楼很远。
许是暑假刚翻新过,外表涂了一层白色的油漆,楼层不高,只有四层,后面不远处是一片小树林,隔开了施工工地与住宿区。
雨声哗哗。
漫天小雨间升起薄薄一层水雾。
两人撑着伞,进了宿舍楼。
登记处的管理员看他们一眼,问道:“张老师,又有学生住宿啊?”
年级主任显然和她熟悉,闻言点点头:“是啊,我们年级那几个小子没再晚睡吧?”
高三年级的学生们都很有紧迫感,前段日子半夜不睡觉,偷偷躲在厕所背书,吵得高一高二年级的学生不堪其扰。
想起这件事,管理员忍不住叹气:“没背书了,不过老是蒙在被子里做题。”
比起背书,这件事听起来便正常不少。
无奈一笑,年级主任没再多说。
老式宿舍楼的住宿条件没有叶珏想象中的艰苦。
一层楼总共三四间大宿舍,每间宿舍住二、三十个学生,走廊对面是洗衣房和小浴室,浴室隔间不少,只在固定时间开放。
年级主任推开一扇门,入目便是军绿色的床褥被罩,“一会儿给你父母打电话,让他们把你的行李送来,今晚你就可以入住了。”
叶珏一愣:“今晚?”
“嗯,”年级主任说:“床褥被罩都由学校提供,让你父母给你送点秋□□服。现在时间紧迫,办完住宿你就去上课吧,剩下的我来和你父母说。”
在他的劝说下,叶珏给叶母打了个电话。
说了学校有床铺的事后,叶母明显高兴起来,“好好好,我们马上就被行李给你送去。”
“不用给我拿太多东西,带两件秋□□服就行。”
叶母絮絮叨叨:“那可不行,牙膏牙刷洗脸盆都得准备。今天下班早,我把这些东西给你送过去,你好好念书,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叶子,妈妈看了你上次月考的成绩,英语成绩不太好啊。有问题就多问问老师,不要害羞,你哥哥和妹妹英语都不错……”
她语气中满是望子成龙的期许。
叶家大哥成绩优秀,顺利的考上大学后同样顺利的找到工作,现在是亲戚朋友们夸赞的对象,叶婉虽然才初一,每次家长会也是老师重点表扬的学生。
叶父叶母因此更担心叶珏的未来,许是出于愧疚,又或许是因为叶珏天性内敛,叶母没少暗示性的告诉他,学习很重要。
拿着电话的手顿了顿,办公室充盈的暖气吹在身上。
叶珏垂眸,轻轻应了声:“我知道的,妈。”
又说了两句话,叶母先挂断电话。
她还在厂子里工作,不能离开工位太久。
年级主任找出家校联系薄,准备登记叶珏住校的情况。
预备铃声适时响起。
“走吧,叶珏。”拿起教案,姜和平冲叶珏招招手,顺便把昨天的语文试卷递给他。
空旷无人的走廊上,各班同学做着课前准备,姜和平慢悠悠道:“叶珏,你语文成绩不错,要继续保持啊。”
还没说话,叶珏便听他更加温和...
的道:“每个学生都会偏科,我记得你之前是在乡下读书,英语本来就难学,咱们一步一个脚印,打好基础慢慢来。”
脚步一顿。
叶珏偏头看向他。
姜和平佝偻着背,身材不高,眼睛却带着笑。
他总是这样的态度,说话做事不紧不慢,就连(九)班上次月考平均分倒数,也不生气,只耐心的和同学们分析问题。
“……嗯,”心头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渐渐消散,仿佛卸掉了一块巨石,叶珏点头:“老师,我会的。”
话锋一转,姜和平笑着说:“既然如此,我再给你调个位置吧。”
“嗯?”
“咱们班各科成绩最平均的就是裴珩。”
姜和平说:“裴珩就是咱们班这次的第一,也是咱们班班长,你应该不认识他,不过他这孩子很有责任心。”
“这次月考结束,我打算按成绩分座位,搞个‘帮扶计划’,让大家一起进步。你觉得怎么样?”
*
直到进了班,叶珏依旧没能回神。
试卷已经分到每个同学手里,姜和平催促同学们赶快查看错题,给大家五分钟的时间改正。
“……叶珏?”
耳边响起薛玲玲的声音,叶珏转头,用红笔改正错题的薛玲玲困惑的看着他:“你怎么了?”
叶珏不明所以:“嗯?我没事。”
“你的试卷都掉地上了,”薛玲玲无奈道:“掉半天了,还没事?”
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拿的是草稿纸,叶珏连忙捡起卷子,尴尬的笑笑:“谢谢。”
看出他不想多说,薛玲玲也没问,只是指着一道题问他:“这道文言文翻译我感觉我没做错。”
叶珏接过她的卷子,“嗯,我看看……”
后排角落,谈宋忍不住“啧”一声。
看着身旁沉默不语的裴珩,他幸灾乐祸道:“新同学很受欢迎嘛。”
天空黑沉,乌云翻滚。
这场秋雨过后,即将步入深秋。
裴珩没搭理他,只翻看着手机。
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眸色越沉,仿佛结了一层冰。
不是他一向宝贝的不行的小灵通,而是裴父给他买的新手机。
谈宋扫了眼,便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跟你想的一样,新同学住的是老式宿舍楼。”
动作一顿,裴珩道:“那边呢?”
“何伟已经主动申请转学了,”谈宋回答:“何子然这个学期也来不了学校,那群跟他们混的傻逼现在都缩着脑袋做人,放心吧,宿舍里头没问题。”
在此之前,何伟、何子然最爱欺负的便是老宿舍里的学生。
这些学生无一例外不是外来务工子女,家境说不上富有,受了欺负也只能默默忍受。
叶珏若是正常入住,恐怕早就被两人盯上了。
如今这两个混蛋玩意一个转学、一个休学,不仅住宿的同学们松了口气,就连那些和他们一个班的同学们也安心不少。
“不过你那个二哥,真是……”谈宋眼中满是鄙夷:“秋后的蚂蚱。”
裴家情况特殊,裴父原姓纪,后来入赘裴家,改了姓。
...
裴珩回归裴家后,两个哥哥视他为眼中钉,裴父裴母沉浸爱河,对儿子的处境一概不知。
前段日子,裴家老二从裴珩房里扒出了裴珩的手机。
那是部破破烂烂的小灵通,他不信邪,翻看许久,却什么消息都没找到,转头还撞上了放学回来的裴珩。
当天晚上,裴家老二被裴珩打进了医院。
裴珩因此被关半个月的禁闭。
谈宋知道的很清楚,那部小灵通里确实什么消息都没有。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他和裴珩还不是朋友。
有天放学,他邀请裴珩去自己家玩,总是寡言沉默的男生第一次抬头看他,兜里揣着一部小灵通,静静地点下了头。
那天傍晚,他和许煜在打游戏。
裴珩则坐在书桌后,将小灵通里的短信全部抄写到一个笔记本上。
卧室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侧,他面色苍白,垂敛的眸中一片黑沉,格外沉默地将信息从头到尾再看一遍,每看一条,便缓慢的删除一条。
从1998年的那个冬天,到这个深秋。
那些来自偏远山村的消息,每一条都有被珍惜对待。
无法回信的每一天,谈宋都能看见他认真的翻看那个笔记本。
密密麻麻的字迹中,偶有墨水晕开,那是时间留下的痕迹。
这样的日子持续的太久。
久到就连他和许煜都认识了那个只存在于笔记本里的男生。
姓叶。
名字叫什么不清楚。
裴珩捂得太紧。
直到半个月前,裴家老二故技重施,再一次试图查探裴珩的手机。
裴珩终于发了狠。
谈宋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裴珩开始清算这些人了。
这次不是近乎消沉似得漠视,而是真真正正的清算,仿佛被触了逆鳞的凶兽。
裴家老二如今所做的一切反抗,不过是垂死挣扎。
想到这,谈宋看着裴珩紧蹙的眉心,不解道:“人都被你清理完了,你还担心什么呢?”
缓缓合上手机,裴珩说:“没清理完。”
谈宋:“嗯?”
角落大片大片倾洒而下的阴影中,裴珩语气生冷,捏着手机的指骨用力到泛白,眼眸深处,是浓郁翻滚的戾气。
“还差一个。”
*
历时一个星期,叶珏逐渐习惯了住宿环境。
晚自习放学后,他先去水房洗漱,等他收拾完自己,嬉闹不已的室友们才争先恐后的去抢占水池。
今天晚自习上的数学课,最后一节课老师嗓子哑了,把试卷发下去让同学们自己写。
不会的题太多,他没敢问裴珩,小心翼翼的装作和他不认识。
倒是谈宋很热情,把裴珩的卷子塞到他手里,还说了些不知所云的话。
“嗐,客气啥,都是你的。”
他瞥了眼裴珩。
角落里的男生神色漫不经心,不知道在回谁&#30340...
;话,语调轻淡:“嗯。”
很没出息的红了耳廓。
他干咳一声便开始琢磨数学题,复杂的公式和大量的计算混合于一处,他做的心累,只想赶快躺上床睡一觉。
室内声音渐弱。
近三十个人的大宿舍没了人。
叶珏睡在下铺,迷迷糊糊中,感觉浑身难受。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目的性极强,缓慢的、一步一步走到他床边。
明明盖着被子,屋内门窗也紧闭。
叶珏却觉得冷,像暴露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被一道粘稠的、兴奋地目光自上而下的巡视。
……好恶心。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竭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像沾了胶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那人影一点点俯下身,指尖朝他碰来。
恶寒的冷意流便全身,眼尾的小痣隐隐快被一片阴影覆盖。
电光火石间,一声怒喝响起。
“你谁啊?”
阴影彻底僵住。
慌乱间收回定在半空中的手。
新鲜空气吸入鼻腔,心跳的快要爆炸。
叶珏听见了隔壁床男生的声音,男生名叫胡子豪,人高马大,同样来自于小山村,很是照顾他。
“……我是新来的宿管。”
他终于听见了人影的声音,如他感受的那样,尾音拉长,粘稠嘶哑。
“宿管?”另一道略显锐利的男声响起,是陈奇瑞:“我怎么没见过?”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
陈奇瑞不依不挠:“那你站叶珏床前干嘛?”
新宿管一动不动,缓慢的说:“我在查人数,他怎么叫也叫不醒……”
“怎么叫都叫不醒?”陈奇瑞无语道:“大晚上的你叫醒他干嘛?”
“我们人都是齐的,你快查吧,一动不动的在那站着,吓谁呢?”
床边的男人向前移动。
那股令他头皮发麻的注视终于远去。
叶珏手指颤了颤,掀开一点眼皮。
困倦的思绪彻底抵抗不住,他又睡了过去。
这几天为了弥补成绩上的不足,他每天五点多就起床,晚上偶尔也会蒙在被子里做题,又因为神经紧绷,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
困意来势汹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五点二十。
胡子豪正在穿衣服。
天色黑沉,雨声喧杂。
瓢泼大雨充斥于天地,重重的拍打在窗户上,伴随而来的,是呼啸肆虐的狂风。
“你醒了?”
用极小的气音同他打了个招呼。
胡子豪说:“我去刷牙。”
对他点点头,叶珏疲倦的闭了闭眼,同样开始穿衣服。
这场雨实在太大。
比之前几天淅淅沥沥的小雨,犹如小巫见大巫。
天地被笼罩在一团黑暗中。
六点多的天,依旧灰蒙蒙的,不见一丝光亮。
...
汹涌的风吹得叶珏浑身冰凉。
他站在大厅角落,蹙眉盯着宿管。
还是熟悉的阿姨,阿姨慈祥的对学生们打招呼,“早上好,早上好。”
“阿姨,咱们这是不是来新宿管了?”
穿着红色短袄的女人奇怪道:“新宿管?没有哦,我干的好好地,可不知道什么新宿管。”
陈奇瑞一惊:“可昨晚有个男人来我们宿舍查寝……”
“什么?!”女人比他还慌,“你们哪个宿舍的,不会是小偷吧?有丢东西吗?”
“我们是203的。”
和她报备了基本情况,陈奇瑞一脸晦气:“我就说那男的鬼鬼祟祟的,果然是小偷!”
胡子豪安慰他两句,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雨中。
大厅角落,叶珏面色苍白。
身边来来往往的同学们有说有笑,即使天气不好,但大家依旧怀着如往常无异的心情赶去教室。
他缓缓呼出一口长气。
时光回溯,数年前小山村的经历再次让他肯定了一件事。
……他被盯上了。
*
*
青藤一高每半个月放一次假。
今天是星期五,下午只用上三节课。
直到进班,叶珏才听说了一件大消息。
“抓到了!”周婷喜出望外:“那个拐/卖妇女的人/贩子终于抓到了!”
薛玲玲一愣:“抓到了?”
“我舅舅是警察署的,”压低了声音,周婷左右看看,像说秘密一般告诉他们:“他们已经确定了嫌犯的身份,今晚就要展开抓捕行动。”
“那个嫌犯好像是住在银河小区的住户,叶珏,我记得你们家在成安小区,你今晚千万别随便外出。”
叶珏一愣,迟疑地点点头:“……银河小区?”
“对,”周婷说,“嫌犯利用地理位置的便利,先躲在屋子里,通过窗户观察经过巷子的女工,找到机会就下手。那片没有监控,谁都发现不了。”
收拾书包的动作越发的慢。
叶珏蹙紧眉头:“……好。”
如果嫌犯住在银河小区,那么那股一直凝聚在身上、却又无处可循的恶心视线便有了合理解释。
难怪他明明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却找不到踪迹。
可嫌犯为什么会盯上他?
就像数年前的刘旭那样……他们为什么总是会盯上他。
莫名想到昨晚那阵令他恶心的视线。
叶珏胃里顿时翻滚起来,眼尾的小痣并没有被触摸到,却让他一阵恶寒。
找薛玲玲借了镜子,他看着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厌烦的情绪愈盛。
重重搓了搓那点昭示着不祥的泪痣,他压下心中的反感,把镜子还给薛玲玲。
泪痣随着眼周升高的温度,颜色鲜艳。
仿佛被染成了秾丽的红色,点缀于细长潋滟的瑞凤眼眼尾,漂亮的令人心惊。
薛玲玲静了几秒。
从他手中接过镜子,干咳一声。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广...
播临时通知今天提前放学。
雨下的太大,仿佛开了闸的堤坝,宣泄而出。
乌云翻滚蔓延至天际,其间惊雷咆哮,隐隐有闪电劈下。
气象局紧急公布,今晚会有特大暴雨。
为了学生们的安全考虑,全市学校都决定提前放学,并再三警告同学们“立刻回家”。
话音刚落,教室里一片兴奋地欢呼声。
大家麻利的收拾着书包,带雨衣的披上雨衣,撑伞的撑伞。
没有耽误,姜和平高声喊道:“不要逗留,尽快回家!回家后都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
“知道啦老师!”
“您也赶快回家吧。”
走廊满是飘进来的雨水。
心跳的急促,叶珏偏过头,今天裴珩没有来学校,却给他留了张小纸条。
纸条上只有简单两个字。
“别怕”。
他似乎早便知道今天会提前放学,也知道叶珏心中潜藏的不安。
纸条上的字清隽有力,捏在手中,隐隐升起滚烫的温度。
小心翼翼的将纸条揣进口袋。
叶珏随着乌泱泱的人群朝校外涌去,学校门口是早便等候在此的家长们,正大声叫着孩子的名字。
他躲在门卫室的屋檐下,等了片刻,电话响起,里面传来叶母的声音。
“叶子!你们学校有没有提前放学?”呼啸的风声中,叶母声音不稳:“我和你爸爸——兹——兹——在小婉学校门口,她们——兹——提前放学了!”
狂风暴雨侵扰了电话信号,叶珏顿了下,说:“我们也提前放学了。”
叶母一惊:“好,我让你爸爸去接你。”
“不用了妈,我看见公交车了,我坐车回去一样的。”
扫视周围一圈,道路已经被堵上。
骑自行车的家长载着孩子穿梭于车流中,小汽车里冒雨跑出来的父亲带着孩子,快速上了车。
叶珏并没有失望,反过来安慰自我责怪的叶母:“妈,真的没事,说不定我还比你们先到家呢。”
电话里,叶父声音很大:“我看见小婉了——小婉——兹——”
“妈,那我也上车了。”
他听不清那头叶母的声音,一片混乱的“滋滋”声中,他挂断电话,撑起伞,随着疏散的人群向外走。
才走没两步,身上便被雨水打湿。
叶珏冻得瑟瑟发抖,手指僵硬的蜷缩。
公交车到站。
大雨之下,道路安全隐患很大,这是最后一班车。
车里人很多,没有位置。
他被挤在角落,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气与暴雨。
成安路到了。
没有几个下车的人,学校虽然停课,但工厂没下班。
叶父叶母应该是请假去接的叶婉。
叶婉天生体弱,每年都会生几次病,家里很注意她的身体。
车站只有寥寥几人。
一下车扑面而来的便是冰冷肆虐的雨点。
“噼里啪啦”的敲打声...
中,积水已经淹没鞋底,有些地势低洼的地方,一脚踩下去甚至连鞋子都看不见。
叶珏没有耽误,即便风雨再大,他走的还是大路。
最后一段路不得不经过狭长的小巷。
叶珏抿唇,握紧伞柄。
小巷一墙之隔,是轩然大作的警铃。
闪烁的警灯包围了银河小区。
人人自危,不仅小区内的租户们没有轻举妄动,便是一条街道外的成安小区,也是一片死气沉沉。
乌云铺卷。
暴雨如注。
四周皆是黯淡的景象,什么也看不清。
电线杆上的小广告都被风雨吹掉,胡乱的混进雨水,流入下水道。
无数巷口于这个雨夜,依旧如无数双藏着恶意的眼睛。
叶珏神经紧绷,听着伞面“啪啪”的沉闷雨声,淌过积水,迅速朝家跑去。
他不敢回头,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
口袋里的小纸团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暖意,冷风冷雨也吹不灭这股信任,出口近在眼前,远远地,他已经看见了成安小区的门匾。
“哒。”
鞋子踩过水坑,一声清脆的响。
叶珏呼吸凌乱一瞬,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听见一阵直奔自己而来的脚步声。
自交错的巷口传来,漫天大雨中,雾气四散。
他没有去看,瞳孔剧烈的颤抖,跑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
耳边是凛冽的风声。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声音,只是透过雨幕,他神经质的又听见了一道匀长粘稠的吐息。
兴奋、狂乱。
像迫不及待狩猎的饿狼。
令他脊背生寒。
不论是不是错觉,他已经开始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