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楼的后巷摒弃了诸多繁华热闹,只几盏疏灯,晦暗的灯影并照不清这深巷的轮廓。
“公子,曹满江带着人去了。”
徐允嘉立在马车外低声禀报。
“没别人跟着?”
一道清泠的嗓音响起,随后便有一只手掀开车帘,隐约露出半张面容。
“没有。”
徐允嘉答了一声,又添一句,“曹满江身边那人的脸,的确是枯夏的模样。”
车内的少年忽然安静下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人出来,你知道该怎么做。”
帘子放了下去,少年的声音透出几分冰寒。
“是。”
徐允嘉应了一声,身影没入无边夜色。
静谧的长巷里响起两辆马车的辘辘声,此时方才入夜,城门还未紧闭,守城的官兵只掀开帘子瞧了几眼,便懒懒道一声“放行”。
马车出城不久,便有数道身影骑马而来,于宽阔官道上一路相随至林间溪畔。
子意点了几盏灯笼拿出来挂在马车篷盖上照亮,戚寸心掀帘出来时,正见宋宪握着他那根不起眼的木棍子双手一拧,眨眼便在“噌”的一声响中,抽出双剑来,在溪水畔浣剑磨刃。
“宋将军,您这东西……”徐山霁看呆了。
“不过锈剑两把,二公子见笑。”
宋宪笑意平淡,但也不知是因这微暗的灯火与面前的粼波所衬,还是因为旁的什么,他那双饱含沧桑的眼睛竟莫名泛着刀刃上的凛光。
那是在战场杀伐中经年累月浸泡出的血腥杀气。
“今晚少不得要见血。”他平静地补充。
徐山霁听见他这话,一时心头更加不平静,他走来走去的,坐立难安。
“二公子,子茹的功夫在我之上,何况夜月楼内还有我们的人,她定能平安出来。”子意瞧出他的几分不安,便出声说道。
“啊?”
徐山霁闻声,抬头对上子意的目光,他嘴唇嗫喏几下,“我知道……”
戚寸心抱着猫,瞧见那身着鸦青色圆领锦袍的少年正坐在溪畔的石头上,手指扔出一枚石子,便激荡起水面片片水花。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安静地坐着。
“娘子可知枯夏今夜入夜月楼,意味着什么?”少年捏了颗石子塞入她手里,又抓着她的手腕,带着她投掷出那枚石子,在水面接连擦出漂亮的水花。
“羽真奇只是个幌子,枢密院派来的人不止他和小九。”
戚寸心自己捡起来一颗石子扔出去,却是击破水面,刹那沉了底。
少年微弯眼睛,眼底的笑意却极冷。
不多时,林中马蹄声响,惊起树荫里的鸟振翅掠过,更踩碎了草木从中的蛐蛐鸣叫。
戚寸心与谢缈几乎是同时回头,正见徐允嘉与那绿衫女子在最前面,那女子正是子茹,却与她平日里简便的打扮不同,今夜她一袭绿衣,挽起发髻,鬓边绿芍药更衬她发丝乌黑。
...
便是由她扮作花魁“绿筠”。
那曹满江与枯夏都被蒙着眼,双手被缚,在马上一路被带到此地来,几名侍卫下马,将他二人带下来,徐允嘉当即一脚踹在曹满江的腿弯,迫使他跪下。
与此同时,子茹也用银蛇弯钩击打了一下枯夏的腿弯,使得她跪倒在地。
“你们是何人?知不知道老子是谁?”曹满江才要破口大骂,却被剑刃刺中腿骨,痛得他惊声大叫。
“何必装模作样,你今日在等谁,你还不知道?”徐允嘉冷笑一声。
在一旁的枯夏一声不吭,但戚寸心走近了些,却在一旁马车上悬挂的灯笼的光影映照下,看清她有些颤抖的身形。
枯夏的发髻早已散了,卷曲的长发尽数披散在身后,而戚寸心的目光落在她稍显干枯的发尾,随后又去看她细长如柳叶般的弯眉。
她当即伸手摘了枯夏眼前的黑布,在枯夏眼睫微颤,抬眼对上她的目光时,戚寸心明显看出她眉宇间有一瞬怔忡。
“她不是枯夏。”
戚寸心猛地看向走到身侧来的少年。
谢缈闻声一顿。
“枯夏的头发是从小烫过的,她惯用的是西域护发的花油,那种花油只产于西域,效用比中原的好太多,所以我上次见她时,她的头发柔顺亮泽,只有像我一样是才烫不久的,才会这样干枯,不好梳理。”
戚寸心之前为伪装成枯夏,烫卷了自己的头发,若非是等头发长了些,减掉了一部分发尾,只怕现在仍然不好梳理。
西域的花油来得珍贵,她在宫中时也用过,相比于其它的花油的确要好上许多。
她的视线再度落在那“枯夏”的面容上,“我曾有一故人,她画眉只爱石黛与青雀头,尤其青雀头,只产于东陵,她最爱在里头添些珍珠粉,才能有这般青色比黑色更显,却并不张扬的色泽。”
“我说的对吗?”
戚寸心定定地望着她,“绿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