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锦看着楚漠,再问:“一个人会在什么时候五感尽失?”
“五感尽失?”楚漠好歹曾经在剑宗当过好些年的亲传弟子,所学东西自然不少,很快他答道:“三种情况。”
“第一种是方夺舍时,神魂与躯体不融,所以没有五感。”
“第二种是神魂与夺舍躯体分离时,同样没有五感。”
容淮定不可能是夺舍来的。
重锦赶忙问道:“第三种是什么?!”
“第三种是在修士躯体溃败,神魂消亡,也就是将死之时。”
话音方落,重锦全身气势轰然一退。即便心中有了猜测,可真当从别人口中听见这话时,依旧没能稳住。
“你怎么会问这个?”楚漠也难得严肃起来:“是不是……”
“是。”
楚漠神色一顿,显然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
“前日是触觉,昨日是味觉,今日是听觉。”
“大师兄失了五感?!”旁边原本只是听着的十个弟子,突然有人着急开口。
难怪这两日总觉得大师兄不太对劲,就算当初昏迷了一年多,从来不会让人担心的大师兄,醒来之后坐轮椅上也只是缓了一天多的时间。如果不是不得已的情况,大师兄根本不会依靠任何人或者任何外物!
“我去找大师兄!”小十一眼泪刷地掉了下来,立马就要跑进容淮房内,其余的人跟着冲上去。
“不准去!”重锦冷声呵斥:“全部给我滚回来!”
小十一以及别的弟子原地站住,脊背抽动,只是一下,已经哭到泣不成声。
“为什么好端端的会突然变成这样嘛。”
“先前不还好好的吗?”
“是不是那双手套?!”五师弟咬牙切齿:“我去找那个叫什么李双成的,我去宰了他!”
“有没有什么办法啊?不可能平白无故这样啊!”八师妹同样红着眼眶:“我可以炼制九品还魂丹,是不是可以给大师兄用?”
虽然这样说,但八师妹声音中没有一点底气。
单容淮如今服用的丹药,哪一样不是修真界中奉为起死人而肉白骨的九品丹药?若有一丝用处,容淮又怎会变成如今这样?
重锦安静地等他们说完,之后他吩咐道:“小十,让妖兽调转方向,重新折回中域。”
不管有没有法子,至少不能往灵气贫瘠之地走。
“好的。”如今重锦就是他们唯一的主心骨,十师弟连忙擦掉满脸的泪痕,去吩咐妖兽调转方向,并且再加快速度。
等十师弟回来后,重锦看向这素来被容淮宠着的同门们,即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容淮还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他道:“你们有办法吗?”
所有人一片沉默,最后二师弟低声回答:“没有,但可以想。”
“那就在想到之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容淮之所以没告诉你们,你们应该知道为什么。”
“哭够了,就把眼泪憋回去。如果等会儿容淮出来,有人胆敢在他面前掉一滴泪,说漏半个字,我废掉他舌头。听到没有?!”
“听到了。”
半个时辰很快就到,这件事不可能瞒着灵玉门的人。与其让容淮自己一个人苦心积虑地瞒着,不如就让他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陪陪容淮,让容淮不用那么累。
尽管无比担心容淮,但好在这十个弟子全是懂事的,在重锦推着容淮出来时他们已经收拾好心情,开开心心地围着容淮。
这一日过得很快,在容淮还想不睡,陪着他们时。
小十一主动跑到容淮面前,脑袋亲昵地搭在容淮双腿上,仰头看着容淮,尚带稚嫩气的少年音道:“大师兄,你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一两天,你总是不好好休息,要是再生病了可怎么办呀?”
容淮揉着小十一的脑袋:“想和你们多说说话。”
因为听不见,所以尽管竭力地控制了声音,可容淮说话时,声量依旧偏小。
“明天再和我们说话也可以啊。”
“好,那我们明天再说。”
“嗯嗯!”
重锦推着容淮回房,在轮椅滚过身边时,一直强忍着的,满脸欢笑的小十一双眼唰地红了,眼泪止不住的滚下来。
回到房间,重锦扶着容淮上床歇息,兴许真的是太累了,明明已经困倦到几度沾床就睡的人偏生还要强行睁着双眼,抓住重锦的手。
他知道,容淮在害怕。
他在怕,怕明天起来什么都看不见了。
重锦就这样陪在容淮身边,到底身子还是太弱了,没能坚持多久,容淮只能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坐在容淮身边,握住冷似寒冰的手,半点舍不得分开。
容淮说过,他识海里的玉剑一直在他体内。
楚漠定然不会在容淮体内种剑,所以那把玉剑不用想,就知道定是帮助楚漠重塑躯体,将容淮交给楚漠的人。
而他不仅能在玉剑那里感受到强烈的熟悉感,更是在第二次进入容淮识海之中,触摸到玉剑时,从上面看见了一些破碎不堪,残缺不全的记忆。
手套。
玉剑。
今日楚漠又说,那人在将容淮交给他时,说过容淮身子会变弱。
这副孱弱的身子就如装了腐水的精致银器,所谓的手套、玉剑,就像封口,死死挡住不让肮脏的腐水有任何机会流出。
于是银器自内里日日腐蚀,一日不如一日,越渐得病弱不堪。本就已经遍体鳞伤,如今手套一毁就像被人硬生生从脆弱的壁上一敲,彻彻底底崩裂开来。
握住容淮的手情不自禁收紧,重锦呼吸紊乱。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是不是容淮今日的一切,也早在那人预料之中。
突然,整个房间扭曲,脚下地板寸寸化作黑暗虚空,空间扭动。在铃声出现的那一刹那,凛然剑光自床边而出,袭向凭空出现的人。
寒剑抵在脖颈,锋利的剑刃已经划出一道血痕。
然而来犯者并未有半点慌张,他看了眼床上的容淮,又看向对他出剑,恨不得碾碎他的重锦。
“你来做什么?!”重锦阴沉道,灵光化成的利剑再次往前一抵,毫不留情地加深脖颈处的伤口。
蔺其道尊敬地颔首行礼,瑰丽血渍流入衣襟之内,但他漠然无视,道:“先前曾在客栈之中,与容仙友商定下次见面再将传闻的后一半讲与他听,可惜仙门聚会上着实不太适合叙旧。所以在下冒犯,此番再寻上门来,想将这荒诞稀奇的传闻讲完。”
“想来阁下不会介意吧。”
对。
重锦确实不会介意。
因为他很清楚,现今唯一能救容淮的,就在蔺其道这所谓的传闻后一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