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珏是十岁那年才来朱福大街的,苏老爹在山里救下他时,他满身是血,命悬一线。
得亏苏老爹是个大夫,花了三天三夜才从阎罗王手里抢回他的命。
那时霍珏的脸被粗枝碎石划出好多道细细长长的口子,瞧着分外可怖。
苏老爹平日里时常要出门采药、问诊,他走后,屋里便只有苏瑶在,可苏瑶嫌弃他丑,不肯照顾他。
于是照顾霍珏的任务便落在了姜黎身上。
霍珏昏迷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姜黎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丑八怪”蜕变成一块世所罕见的无暇美玉。
九岁的小姜黎从此偷偷喜欢上了一个名唤霍珏的小郎君。
那时姜黎还想着等他醒来了,就去找他玩。
戏折子里都在唱:“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在阿黎看来,青梅竹马什么的,最容易日久生情了。
谁知霍珏醒来的第二日,苏瑶便叉着腰,幸灾乐祸地对姜黎道:“霍珏答应做我的童养夫了,你日后离他远一些!”
苏瑶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
姜黎平生第一回喜欢一个人,就这样折戟沉沙、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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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风犹带寒意,然而同霍珏的神色相比,这风已经暖得不能再暖了。
可霍珏这生人勿进的冷却丝毫冻不着姜黎,少女眉眼含笑,笑靥如花,嘴角的笑涡比身后的阳光还要耀眼。
“我娘做了枸杞山药糕,让我给苏老爹送一些过来。”
霍珏闻言侧过身,让姜黎进来,“苏伯刚醒。”
苏世青午膳后便歇下了,半刻钟前才醒过来,因此并不知道苏瑶来过。
姜黎猜霍珏定然不会同苏老爹说苏瑶的事,她便也不提,只说些在酒肆里听到的奇闻异事,逗得苏世青人都精神了些。
“阿黎,你跟阿令得空了就过来苏老爹这陪我说说话。瑶儿走了,这屋子一下子便冷清了不少。”苏世青年纪大了,又在鬼门关里走过一趟,就怕家里冷清没人气,偏生霍珏是个话少的。
姜黎自无不应,笑盈盈道:“好呀,苏老爹,以后我常来,您可别嫌我烦。”
从苏老爹房里出来,姜黎在天井找到霍珏。
少年正蹲在地上晒药材,脚边搁着一个竹篓,竹篓里全是半湿的药材。
姜黎在霍珏旁边蹲下,陪他一起把药材摆入竹簸箕里。
霍珏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姜黎小心地觑着霍珏。
从前他们往来不多,大多都是她娘差她过来给苏老爹送吃食的时候,才能见他一面。
这还是他们第一回一起做事呢。
姜黎想到这,嘴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一回生两回熟,她多来几回,霍珏很快便会与她熟络了吧。
察觉到姜黎灼灼的目光,霍珏手上的动作一顿,侧眸望了过去。
“药材长我脸上了?”
“啊,不……不是,”姜黎被逮了个正着,瞬间烧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难过。”
“难过?”
“就……就是,今日苏瑶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心上。”姜黎真想咬自己舌头一下,每次在霍珏面前,总是连话都说不利索,忒没出息了。
霍珏面无表情地“嗯”了声。
姜黎垂着眼睫,也不好意思再偷瞧他。
他的声音听着平静是平静,但姜黎想他毕竟是苏瑶的童养夫,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苏瑶“抛弃”,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霍珏。”
“嗯。”
& nbsp;“你别伤心,苏瑶不要你,我要。” 姜黎紧紧捏着一块药材,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点紧张。
霍珏:“……”
姜黎见霍珏不说话,以为他是不喜自己。
于是咬了咬唇,忍痛又补了句:“除了我,打铁铺的徐二娘子,头面铺的张大娘子,花果铺的林姑娘,还有东阳书肆的刘姑娘,她们都很是欢喜你。张大娘子还说,若能得你做童养夫,他日她必给你筑个金屋。”
霍珏:“……”
“除了朱福大街这几位娘子,南院大街和西柳大街的——”姜黎软着声,掰着手指头又数起来,大有说个三天三日的架势。
“停。”霍珏站起身,冷冷淡淡地盯着姜黎看了好一会,薄唇轻启:“谁说我要做童养夫了?”
姜黎:“……可你之前一直是苏瑶的童养夫啊。”
姜黎不多时便被霍珏“请”出了苏家药铺。
少年站在明媚的春光里,看她的眼神比开阳湖的冰垛子还冷。
便见他修长的手指搭着门沿,“咔哒”一声,将姜黎那张委屈巴巴的脸关在了门外。
霍珏刚关上门,便听到苏世青的咳嗽声从屋内传来。他眉心微蹙,快步进了屋。
苏世青咳得满脸赤红,霍珏上前给他拍背,等他缓过来后,又扶他坐起,给他倒了杯热茶。
温热的茶水缓解了胸肺间的痛楚,苏世青拍了拍霍珏的手背,哑声道:“阿珏,我没事,你别担心。”
霍珏反握住苏世青瘦骨嶙峋的手掌,温声道:“山长已去信中州,再过一段时日便能寻到方神医。苏伯,您的病会好的。”
方神医医术出神入化,连太医院的御医都甘拜下风。
只是这人行踪不定,常年神龙见尾不见头,要找到他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