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人,都跟我去救人!”
李老栓领着十几个大男人,气势汹汹向颜家冲去。
颜家门前已经围满了人,火光冲天,人声喧闹,换在 以往,更夫发现了肯定要扣下他们打板子。
可是现在更夫自己都还在门前看热闹呢!
颜家所在的四合院门房紧闭,凄厉的呼救声和毛骨悚然的鬼哭狼嚎声就是从院子内传出来的。
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火……药味。
而奇怪的是,院里住了这么多的人家,却只听到了一个小姑娘的呼救声,四合院里其他人家的声音呢?
李老栓脸色阴沉,想到了一个最可怕的结局。
该不会是其他人……已经遇害了吧?
就有那手脚伶俐的小伙子,翻墙而入,从里面打开了院门,李老栓他们立刻一拥而上。
进了四合院,他们才发现除了火……药味,空气中还漂浮着浓浓的血腥味!
四合院里只有颜家灯火透明,其他三家都黑灯瞎火,悄无声息,仿佛不存在活人。
李老栓脸色越发难看,顾不得多说,他一马当先向颜家冲去,刚跑几步,他就发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尸体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死状惨不忍睹,李老栓看上一眼,就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颜静姝衣衫不整打开门,哭着跌跌撞撞跑了出来,身后紧追不舍一个血迹斑斑的大汉。
“救命啊!”
“救救我娘和我哥!”
她看到李老栓等人,宛如乳燕归林一般惊喜万分地向他们扑去,“救命!有土匪!他们要杀了我们!”
“李叔,您是李叔对不对?”颜静姝睁着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狠掐大腿,谨遵大哥吩咐,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求求你救救我娘和我哥!我娘被他们迷晕了!我哥好不容易才让我逃了出来呜呜呜……”
李老栓铁青着脸,立刻把颜静姝护在身后,“好孩子,不用怕,我们来了,你们得救了!”
不用他吩咐,当下就有年轻健勇手持棍棒、长矛和菜刀向那个血迹斑斑的凶徒身上招呼。剩下的人就操着家伙冲去颜家救人。
“狗贼,尝尝你爷爷的棍子!”
“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凶徒抱着头蜷缩着身体,从喉咙里挤出来破碎沙哑的惨叫声,“炸……药,颜家用炸……药炸人!”
颜静姝立刻带着哭腔解释道:“是炮仗……他们十几个放迷烟,踹门提着刀,还好家里还放着几个过年时的冲天炮……”
李老栓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劫匪!乖乖,十几个!还直接踹门!这是多穷凶极恶的凶徒啊!
“妹儿,你受伤了吗?”
颜静姝摇了摇头,怯怯说道:“多亏了有大哥,大哥他……”她话不说完,就垂泪哭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少女凄惨的哭声在寒冷的春夜里显得格外让人心疼,当下街里街坊暴走凶徒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
闯进颜家准备救人的十几个街坊邻居们此时看清了屋内的环境后,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叫!
整个屋子都是血!
三四个大汉躺在地上,血肉模糊,捂着脸发出凄厉的不似人的惨叫声。
穿过大厅,厢房里一片狼藉,情景越加可怖。
房门不翼而飞,染血的木头茬子飞得哪里都是,几个人血肉模糊姿势各异躺在地上,粘稠的鲜血把地面整个染成了红色,胸口轻微的起伏宣告了他们还活着,空气中腥臭血腥味惹得无数人发出响亮的干呕声。
而屋内的场景更是让年轻人齐齐变色。
只见一个断了胳膊的男人挥拳向一个半大孩子打去,还好孩子惊险地躲过去了。
“贼子敢尔!”
“大庭广众之下,休得嚣张!”
年轻人们立刻被激怒了,一拥而上,对这个行凶的恶徒棍棒交加,拳打脚踢,对方抱头鼠窜,惨叫连连。
一个汉子走到跟前担忧地问乐景,“苍哥儿,你没事吧?”
乐景现在的模样也很狼狈,他浑身是血(别人的),衣衫又乱又脏(躲炸……弹时在床底上蹭的灰),神情惊慌无助,带着哭腔道(装的):“娘!我娘中了他们的迷烟晕倒了!”
黄婉娥听话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抱头鼠窜的凶徒突然开口争辩道:“我不是贼子,是……是颜泽苍勾结洋人,数典忘祖,抛弃祖宗基业去蛮夷之地读书,给我们华夏丢脸,我、我们是来阻止他的!”
街坊邻居们殴打他的动作不知不觉缓了下来,浑身是伤的王吉昌自觉自己说动了他们,声音越发高亢激动,“颜泽苍就是一个欺世盗名,两面三刀,反复无常的小人,骗子!你们都被他给骗了!我才是好人!我是为了主张正义!”
乐景见此心头一紧,这些人不会真被说动了吧?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就被策反了?
在乐景震惊的目光里,街坊邻居停下了殴打王吉昌的动作。
王吉昌立刻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血肉模糊的脸上刚露出得意兴奋的笑容,就被吐上去一口浓痰,当下笑容就僵在了嘴角,情不自禁张大嘴巴,模样看起来无比滑稽。
街坊邻居们鄙夷得看着王吉昌,恨不能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傻?颜泽苍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信他,信你这个土匪?”
“妈的,你他妈的唧唧歪歪说的都是个啥,老子听了半天都没听明白,你能麻利点说人话吗?”
“苍哥儿从小都是出了名的孝顺孩子,学习刻苦,人又聪明,是天生的读书料子,你少胡咧咧!”
还有街坊邻居看向乐景,安慰道:“苍哥儿,你也别管街上人怎么说你。老汉知道,你是个稳重的 好孩子,你选的路差不了!”
“对对对,我寻思着出洋留学也没那么可怕吧,苍哥儿都去了,说不定还真能博个好前程呢!”
“苍哥儿,对不住啊,当时没有站出来给你说话,你是个好孩子,大哥知道。”
很难说乐景在这一刻的感受。
散布谣言攻击乐景的是这些闲人看客,此时维护他的还是这些闲人看客。
他们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们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因为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
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只能成为即不好也不坏的人。
他点了点头,笑着说:“嗯,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但是在某种时候,他们中的一些人,又会变成坏人。
……
一场兵荒马乱过后,官兵终于姗姗来迟。
由季淮璋和杜县令亲自带队,把这些凶徒抓捕归案。
老刑名在查过现场后,把自己得到的情报转述给了两位大人,“劫匪一共13个人,身体强壮,都是练家子,从他们身上的纹身判断,像是海州那边的海盗。”
季淮璋和杜县令齐齐变色:“海盗!”
孟城位居内陆,并不靠海,海州的海盗怎么会来这里?
两人几乎同时就想起了一个人。
杜县令脱口而出:“霍华德伯爵!”
季淮璋脸色铁青,点了点头,“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了,他这是怀恨在心,寻机报复!”
杜县令本也是聪敏之辈,立刻说道:“十几个海盗绝对不可能悄无声息潜入孟县,他们在孟县一定有人接应,替他们打掩护。”
季淮璋沉吟道:“会是谁呢?”
杜县令想也不想说出一个名字,“王家!”
他连忙把颜泽苍之前和王家的冲突一一说来。
“王老爷去年秋天已经问斩,下官怀疑是王家后人和海盗里应外合,想要斩草除根。”说道这里,杜县令后怕不已,“还好颜泽苍机智勇敢,运道惊人,用炮仗阻敌,这才得以逃出生天,要不然……”
他不敢再说下去。
颜家孤儿寡母哪里是十三个身强力壮心狠手辣的海盗的对手?到时候他们赶来却只见到颜家三口的尸体了!
季淮璋深吸口气,胸腔有股怒火在熊熊燃烧。
他想的更多。
对方赶在颜泽苍出发去京城的前夜寻机报复,这是在狠狠打他的脸!
传出去,他一个治下不严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更严重的是,圣上很有可能会对他的能力产生质疑,从而成功地里间了圣上和抵抗派之间的感情。
好一个一石三鸟的诡计!
只是,那人可能没想过颜泽苍会逃出来吧。
而且为了伪装成土匪劫财,他们连火器都没带,这才阴沟里翻了船。
季淮璋几乎想畅快大笑出声了。
他们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英吉利国贵族直接在华夏领土上买……凶……杀……人,这件事传出去,怕是国人反洋情绪更加浓郁,圣上也会越发厌弃抚洋派的主张。
一件坏事却得到了好结果,怎么不让他心里畅快呢!
他大手一挥,“把这些人都给我压进大牢,严刑逼供,一定要逼问出幕后主使!”
……
漫长的一夜过去了,太阳迫不及待破开阴冷的夜云,跳出地平线,黎明终于到了。
乐景现在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黄婉娥也已经“醒”了过来,和颜静姝一起哭着向街坊邻居道谢。
黄婉娥白着脸,红着眼睛道:“麻烦诸位大哥大姐了,今夜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一夜没睡好,快回去休息吧,我明天再去给你们一一登门拜谢。”
李老栓吸了口烟,笑着摆了摆手:“都这个点了,还睡什么睡?”
“苍哥儿今天走,”他慈蔼地看向乐景,“街里街坊这么多年,总要给孩子送行啊。”
其他人立刻赞同道:
“是啊,孩子这么小,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真让人放心不下。”
“到了京城记得给你娘寄封信报平安!”
“不用担心你娘,我们都在,不会让外人欺负了你娘去!”
“你就安心去京城吧!”
乐景起身,对这些复杂的好人们深鞠到底,声音颤抖,“我娘和我妹妹,就拜托诸位了!”
“你娘和你妹妹就交给我们了。”李老栓扶起乐景,目光中是深深的期许:“你是我孟县走出来的好儿郎,日后无论你在哪里,孟县永远是你的故土。”
“大爷没读过书,不懂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但是我觉得吧,人活着,就是为了挣一口气,以后去了外国,你更要混出人样来,这样才不会被洋人笑话。”
李老栓神情庄重认真,斩钉截铁说道:
“你要记住,不可对洋人卑躬屈膝,我华夏儿郎不可有傲气,但必须得有傲骨!”
乐景垂首,肃容道:“泽苍,永世不忘。”
华夏人的傲骨有多坚硬?
也没多硬。
不过是首都被屠城,26个省份1500余县市沦陷,死了几千万人,也没有投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