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章畅是在脑海中反反复复排演接下来的行动。
他已经事先调查过了,离开寻星总不到晨曦传媒的路上,有一条路段车流量较少。他载上乐祈年的时候,就故意往路边的路灯上撞去。到时候他肯定会受伤,但乐祈年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可以借口说自己开车的时候因为太疲劳所以走神了。刚入职没多久就发生这种事故,他的工作必然保不住了,驾照分多半也要被扣个精光,但是没关系,到那时他就有一大笔钱入账。即使丢了工作,他也不至于喝西北风。
...
医药费更是由周哥全权承担。周哥还说早就给他买了保险,让他放心甩手去干。
表彰仪式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换了好几位领导讲话,观众们的屁股快做疼了的时候总算落下了帷幕。
乐祈年走下台,将一堆奖状奖杯和奖金支票塞给章畅,甩了甩酸痛的手。
“接下来去哪儿?”他问。
章畅把东西换到一只手上,用另一只手费力地掏出手机,打开行程表。
“呃,回晨曦。公司那边也要办一个小型表彰会。”
“……真麻烦。要不你代我去领奖吧?”乐祈年笑吟吟地望着章畅。
“哎哟乐哥,我哪敢啊。你别拿我寻开心了。”章畅硬着头皮跟乐祈年开玩笑,“咱们快走吧,要是迟到,唐哥会把我脑袋削掉的。”
说完他转过身,低着头快步走向电梯。乐祈年悠悠闲闲地跟在他后头。
章畅不时用眼角余光瞥向乐祈年。对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完全看不出内心的波动。
他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遭遇什么吧。章畅心想。
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他抱着奖杯奖状走向保姆车,尽量用自然的态度打开车门,随手将所有东西堆在副驾驶座上。
这样乐祈年就会坐到后座上去。很少有人会在后座上系安全带,出事故的可能性会更高。
章畅从后视镜中观察乐祈年的行动,见他上了后座,不由松了口气。
抱歉了乐哥,我跟你无冤无仇,只是为了钱才这么做的。你要是想报仇,就去找周哥好了!
他发动引擎,驱车离开地下车库,往晨曦传媒驶去。
虽然在脑内小剧场里排练过很多次,但实际行动时,他还是有些畏缩。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微微发着抖,掌心全是汗。饶是周围无比嘈杂,他也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
到了他计划好的事故地点,望着路边一排排的路灯,章畅心里不禁发虚。
上一次他收钱为周哥办事,可没这么惴惴不安。毕竟那次他只需要在滑雪板上做做手脚就好。他本人是绝对安全的。
可这一次,他却要冒着受伤的风险。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但是一想到办成这件事后自己能获得多少报酬,以及还清了债务后的光明人生,章畅便心一横。
——不管了,富贵险中求!
他猛踩油门,同时朝右侧打方向盘。
保姆车一头撞向路灯。
章畅只觉得车身剧震,自己的骨架都快被震散了。他朝前飞了出去,要不是身上绑着安全带,他恐怕会直接撞碎玻璃。
安全气囊弹了出来,他迎头撞进了柔软的气囊中。肋骨被安全带勒得发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章畅咧开嘴,模模糊糊地想,任务总算完成了。
紧接着,车身又是猛地一震。章畅再度往前一扑,脑袋撞得生疼,只觉得天旋地转,接着整个人歪向了一边。
怎么回事?他的计划里没这出啊?
隐隐约约听见路人的喊叫。
“出车祸了!快报警!”
“不好,追尾了!快快快,谁去后面放一个交通锥?”
“车里还有人没下来呢!快去救人!”
“别过去!漏油了!”...
章畅艰难地抬起眼睛,从左侧完好的后视镜观察后方的情况。
只看了一眼,他的心脏就几乎要停跳了。
一辆油罐车从侧后方撞上了保姆车,两辆车都歪在路面上,好像有一个贪玩却不知道收拾玩具的孩子随手将自己的玩具车丢在了地上。
他闻到了浓重的汽油味。路人们“漏油了”的叫喊声让他瞬间清醒。
乐祈年呢?他在后座,出了这种事故,怕不是受伤更重?该不会……该不会出人命了吧?
他只是希望乐祈年受伤,可没想着搞出人命啊!
章畅的目光飘向后座,愕然发现那儿空空如也。
被撞得扭曲的车门大开着,冷风混杂着越发浓重的汽油的味道飘进鼻子里。
乐祈年去哪儿了?总不至于是整个人飞出去了吧?
章畅抹了把额头,手上全是血。但他顾不得一手的鲜血,急忙解开安全带,试着逃出驾驶座。
但他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解开卡扣。
汗水和血液混杂在一起,让章畅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越是解不开卡扣,他就越是着急,越是手忙脚乱。
不不不,他还想活着拿到那笔钱,他不想死在这儿啊!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从周哥那儿接这份活!他把手上的奢侈品卖了,再低下头求父母给一笔钱,找一份工作,慢慢还也能把贷款还清。
苦是苦了点儿,但总比死了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不像现在,债是还清了,可他人也要没了!
但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章畅急得都快哭了,只能哑着嗓子向路人求助。
“救……命……”
说出口的却是呓语般不成调的几个音节。刚刚那一撞,他把舌头咬破了,现在连发音都不清晰。
好几个路人原本想上前施救,可看到逐渐扩大的油摊,纷纷往后退去。
遇上这种事,打电话报警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世界上愿意搭上性命救人的毕竟是少数。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有人大喊:“捂住脸!”
章畅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自己面孔。
“哗啦”一声,车窗化作千万碎片。一只手从破碎的窗户伸进车内,打开车门。
章畅不敢放下手。他只觉得有人在自己身侧摸索,低声念诵着他听不懂的话,像是什么魔法咒语。接着,一直解不开的卡扣“啪”的一声打开了。
那只手把他拖下车。他就像一口袋土豆一样,被拖到了路边。
昂贵的球鞋在粗糙的沥青路面上摩擦,鞋帮都磨花了。
限量款的裤子也因为拖拽,被拉出了一条口子。
若在以前,章畅一定会心疼到不行。这些东西都是他花大价钱买来的,他可舍不得呢!
然而今天,章畅却由衷觉得,如果球鞋和裤子能换他一条命,那破了就破了。都是身外之物。有什么东西比命更重要?
更多人围住了他。脱离了最危险的地区后,人们对救人的意愿就高涨了起来。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章畅抬到人行道上。有人建议掐人中,有人建议做人工呼吸,还有人建议不要动他,避免二次伤害。
章畅直...
到这时才敢放下手,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全是陌生人的脸。围着他的路人们纷纷露出欣喜的表情。“哎呀,他没事!小哥,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你叫啥名字?我们通知你家里人啊!”
章畅茫然地摇摇头。
视线越过路人们的肩膀,他看到乐祈年的身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