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声顿时更响亮了。地下室同时也是店铺的储藏室,堆满了未上架的商品。大大小小的箱子之间俯卧着一名男子,他双手被缚在身后,嘴里塞了一块抹布,双脚也被结结实实地捆住,只能像条鱼一样无力地扑腾。
君修言上前拽出男子口中的抹布。“你就是金墨轩的老板?”
男子惶惶不安地看着几个人:“你们……是来救我的?我被打劫了,有个劫匪把我关在这儿,逼问我保险箱的密码……”
“您放心,那个劫匪已经被我们制住了,我这就替您解开绳子。”
君修言说罢双指并拢,在老板腕间虚虚一划。绳索立时断裂。这以指为剑的本领可是君修言骄傲的资本。他朝乐祈年炫耀地望了一眼,希望从青年脸上看到崇拜或惊讶的表情。但他失望了。乐祈年只是背着手,好奇地在地下室内转来转去。
一个储藏室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来帮忙!就知道把脏活累活扔给我!君修言腹诽。
他如法炮制切断老板脚上的绳索。老板被捆了太久,血液循环不畅,手脚都麻木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自如。
君修言搀扶他一瘸一拐地登上楼梯,返回店铺之中。
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乍一见光,老板根本睁不开眼睛,只能用手背遮住双眼。
店铺中,小罗躺在地上无力呻#吟,劫匪被五花大绑瑟缩在柜台下,钱承祖跪在小罗身边替他擦汗。
看到被君修言所搀扶的老板,钱承祖哽咽一声,沙哑地唤了一句:“爸……”
君修言松开老板,拽着乐祈年后退,不想妨碍他们父子
重逢……哦不,父女重逢的感人场面。
钱老板的眼睛终于适应了亮光。他垂下手,颇为困惑地望着那个泪流满面的长发丽人:“你是谁?”
难怪他如此发问。离家多年的儿子回来后突然变成了女儿,从养儿变成了育女,不论哪个父母都会大惑不解吧?
钱承祖有些扭捏,低着头,揪着自己的衣角,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做出这样的小动作,委实让君修言感到有些滑稽。
君修言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于是她壮着胆子走向老板:“爸,是我,承祖啊……”
钱老板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瞪大。他反反复复将钱承祖打量了好几遍,接着猛地摇头:“你别骗我,你明明是女的!”
“爸,对不起,这些年我一直欺骗了你。我怕你生气,所以一直没胆子回家见你……”钱承祖说着抹了抹眼泪。
钱老板看看长发丽人,又看看君修言和乐祈年,脸色变得煞白,仿佛所有血液都瞬间从他脸上消失。
“你们是在开玩笑对不对?是恶作剧对不对?他……他怎么会是我儿子?”
钱承祖又朝父亲走了一步。现在父女俩之间只剩一步之遥了。
“爸,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就跟你说过,我觉得我是女孩子,想穿裙子?那其实是我真正的想法。我在国外做了变性手术,下一步还打算去派出所改性别……”
——砰!
一只青花瓷花瓶从钱承祖耳边飞过,只差一寸就正中他面门。
钱老板目眦欲裂,咬牙切齿,方才煞白的脸此刻变成了代表愤怒的通红。
“你……你这个畜生!”他又抓起一尊砚台狠狠掷向钱承祖,“你怎么敢……!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老金家唯一的血脉!你怎么会变成一个人妖、变态!”
钱承祖矮身躲过父亲掷来的砚台,大喊:“爸,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容易!守着这么一家不赚钱的小店,仅有的积蓄也拿来供我上学了。现在我当设计师赚了点儿钱,我可以接你去海市生活。我准备买房了,可以好好孝顺您。咱们父女俩终于能团……”
“闭嘴!”钱老板气得七窍生烟,“你要是真孝顺,就给我变回男人!你这个样子,我老金家岂不是要绝后了!”
钱承祖一边躲避父亲掷来的各式各样的暗器,一边哀嚎:“爸,我已经做了变性手术,变不回去了!”
“你这个不孝子!白眼狼!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就是指望你给我们老金家传宗接代,现在你让我怎么面对列祖列宗?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恶心的人妖!”
钱老板气急败坏,像火车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你就跟你那个不要脸的老娘一个样!当初我就不该娶那个臭婊/子,生出你这么个小畜生……”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妈……”钱承祖的妆都哭花了。
直播间观众虽然看不见二人相斗的场面,但光是听声音他们就能想象出现场是怎样一种剑拔弩张的形势。
【这个当爹的怎么这样,那是他亲儿子啊!有这种原生家庭,女装大佬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支持老板!这种死人妖就该死!恶心!】
【上面的是法盲吗?我国法律是支持公民变性的!法律都同意,轮得到你这个
妖怪来反对?】
【这个爸爸之所以反应这么大,不光是因为思想保守,更多的是因为重男轻女吧?】
钱老板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露出笑容,配合上他那盛怒的目光,这个笑容简直狰狞到令人毛骨悚然。
“对了,你不是有钱吗!去做试管婴儿啊!你在国外待过那么久,国外不是能代孕吗!给老金家代孕一个男娃,我就原谅你!”
他这副样子不但让君修言目瞪口呆,就连被五花大绑的劫匪都惊呆了。
“老哥,连我都知道代孕违法!”劫匪突然变得极为遵纪守法有道德了起来。
君修言更是大脑一片空白。这什么情况?他期盼的父女重逢感人泪下场面在哪儿?为什么钱老板一副恨不得杀钱承祖而后快的样子?他真是亲爹吗?
世界上怎么会有做父母的不爱自己的孩子?难道不应该是不论孩子做什么(只要不违法犯罪),父母都该无条件支持的吗?
钱承祖拼命摇头,表示自己不愿意。钱老板怒发冲冠,又抓起一尊唐三彩马。
忽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老板莫要冲动。”乐祈年面无表情道。
钱老板望向抓住他的青年,用力一挣。他以为这个俊秀文弱的青年肯定没什么力气,他肯定能挣脱,不料青年的五指竟像铁钳一样,死死钳住他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我教训我儿子,关你屁事!”老板口沫横飞。
“不论他是你儿子还是你女儿,打人都不对。”乐祈年淡淡地说,“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便是你做父母的方式?还是说,在你眼里,只有儿子才算孩子,女儿便不算?”
老板怒骂:“我没有他那样的儿子!”
乐祈年展颜一笑:“那更奇怪了,既不是你儿子,你又有何权力教训他?”
老板一愣,他居然一时嘴瓢被青年抓住了话柄,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你这么关心他干嘛?你是他姘头吗?你们都一样恶心!变态!”
“贫道一生斩妖伏魔,未曾做过一件愧对良心之事,竟被你这等猪狗不如之辈骂作恶心变态……”乐祈年冷冷一笑,习惯性地又开始自称“贫道”了,“今日贫道便要替天行道,收拾你这败类!”
他微微扬起下巴,秀气漂亮的桃花眼射出两道令人胆寒的光芒。
老板一瞬间对这个俊秀的青年产生了畏惧之情,但这种畏惧很快就被怒火所取代。
“你敢把我怎么样?我可告诉你,今天即使警察来了来了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我是受害人,我又没打伤人,警察难道能把我抓起来吗?”
“当然可以。”乐祈年用看弱智一样的眼神看着老板,“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谁杀人?我可没……”老板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像是陡然回忆起了某种恐怖的往事,整个人簌簌地发起抖来,宛如一棵被摇晃的树。
君修言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砸得一脸懵逼。“你是不是搞错了?他是金墨轩的老板啊,他可没……”
乐祈年打断他,对钱承祖说:“金姑娘,我记得你曾说过,令堂在你幼时便离家出走。可有此事?”
花容失色的钱承祖迟疑地点点头。
“后来你可曾与令
堂联络过?”
“没有……我爸说她跟野男人跑了,不要我了……”
乐祈年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那便是了。令堂从来未曾离家出走。她早已死了,尸体被砌在了地下室的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