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沐晨左右顾盼,扯了扯口罩想要谈上两句。但他刚刚开口,便是忍不住的几声咳嗽——假山口四面通风,最能散味;但夜风的寒意也不是说笑的:
“既然——既然亲近皇室的大臣都已经被控制,齐王统领卫戍部队的诏令也签署发布。”他环顾四周:“那是不是说……宫变已经完成了?”
围坐在四面的众人微微一愣,却立刻意识到了这话的正确性——北朝的体制是内重外轻,禁军远远强过地方郡国兵;而今齐王本人坐镇皇宫,首都要害有尽数落入齐王府属官手中,外加被早就受齐王摆布的十几万南征大军。整个政权从头脑到肢体已经全部易主,可以说是结果已经稳得不能再稳;简直是能名垂青史永为模范的一场宫变。
但意识到了这一点,随之升起的却是某种说不出的荒谬。自古造反变乱以下犯上,事成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事成后大肆清算血流成河;无论是善是恶是成是败,都必然是后世史书浓...
墨重彩郑重记载的权谋大戏,恐怕每一个字都要浸透了鲜血和阴谋的味道。而现在政变变大功告成,众人群聚在此冷风吹拂,彼此最有感触的却不是什么权谋诈术天下权柄,而是空中依然弥漫不去的,那类似于陈年公共厕所的气味……
一想到公共厕所,登时又有人脸色发青,隐隐便有呕吐的意思。
在这种漫天飞翔的气氛中,要郑重其事地烘托出什么宫变的阴冷氛围是不太可能了(当然冷还是挺冷的)。王治犹豫片刻,本来出于安全考虑,打算让众人就近找个屋子商议。但闻一闻身上浸渍不去的臭味,最终还是打消了往密闭空间里躲的念头。他只能叹了口气。
“差不多如此。”王治道:“北朝干强枝弱、内重外轻,京城禁军是天下第一的劲旅。只要控制好京城的局势,地方上就根本不能翻盘。现在权力中心已经完全握在我们的手中,接下里的问题,就是如何调动人手安插亲信,保证政权的要害能被心腹拿捏住……”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本来打算科普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后是如何调动天策府众人进入机关上下,及时接手朝政军权;但现在臭气实在熏人,忍一忍还是无法讲下去,只能言简意赅搞个总结:
“这就是齐王殿下该关心的事情了。”
穿越者团队对北朝一无所知,外加人手不足经验不够,安插心腹的事的确只能由齐王一手拿捏。但他们身边的齐王却是瘫软在地,一副神思迷茫直入九霄的怪异模样。也不知是被臭气熏得六神无主,还是叫穿越者的神经操作给震动了魂魄。王治用力咳嗽一声,才看到这人目光渐渐聚集,终于是回过了神来。于是王治莞尔一笑,委婉做了托付:
“那就全拜托给殿下——啊,过几天该称陛下——处置了。”
这句“陛下”的威力确实强悍,茫然一片的齐王终于张了张嘴,大概是想向政治盟友做个担保。但他刚一开口就是脸色发青,下意识便是捂嘴一个干呕,只能匆忙向王治点头。
之前齐王身处偏殿,又没啥常识不知道屏住呼吸,所以算是首当其冲受害最重;那股子恶臭气体从鼻腔渗透到口腔,一开口那味道简直不可想象。王治等人本能的屏息仰头,却看到齐王面色青白,俨然又是被那气味顶得厉害。
但无论被臭味剂顶得再如何厉害,如此歇息了一炷香的时间后,齐王还是得扶着山石勉强站起,在煤油灯下摸出了一份早就拟定好的官员名单。他对着灯光端详数次,却又从身边侍卫手中接过一支毛笔,竟是就着山石再度修改——政变的事急如星火,最高权力拿捏住之后必须立刻清洗上下,在最短时间内掌握整个国家机器。这种事情极为机密又极为复杂,只能齐王一人拍板;哪怕政变之前已有腹稿,现在要临时调整,那也是极费手脚、大为艰难。齐王本就被臭气熏得头重脚轻,思索起来愈发费力。
向亮瞧着齐王神色不对,暗自也有些忧虑。但这人事安排属于齐王府分内事务,盟友也不好插手。如是反复琢磨片刻,他终于轻声开口,却是婉转提醒齐王:宫变后都城内必然流言如沸,恐怕会激起预料不到的变故,还是要有得力的人选看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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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亮的估计丝毫没有错误。哪怕宫变后内外已经及时封锁,谣言还是...
不胫而走,一夜之间飞满了长安内外。某些侥幸逃脱了拘捕的下人宫奴潜入了民间,顺带着也散布了他们在皇城中所有的见闻——只不过古代人毕竟见识短少,外加惊恐之下记忆混乱脑如浆糊,于是各色的流言在私下杂交扭曲彼此影响,终于形成了一个综合各方消息的最终版本: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齐王把皇帝太后和满朝文武大臣都给淹死在茅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