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谈判(2 / 2)

他嘴角微微带笑,已经猜到了北朝境内到底是如何的恐慌震怖……而今齐王的声色俱厉,不过是强撑颜面罢了。

眼前着杜衡神色古怪,末战罗终于不敢装X,勉强咕哝两句以后,只能瑟缩着低头后退。他身后的侍卫贵人面面相觑,俨然是想不懂高人怎么变化如此之快。杜衡身边的卫兵愣了一愣,终于还是看着齐王的脸色小心上前,接过了那封亲笔信。

齐王站在上首打量片刻,将头微微一点,立刻就有一个文士从身后转出,捧过信件撕开信封,开始高声朗读衡阳王的书信。

文士刚刚读上几句,军帐中立刻就有人变了脸色——沐晨这一次的书信目的明确,就是要震慑北军打破僵局,所以语句之间极为强硬,比起之前大为尖锐。信中开头稍稍客套了两句,立刻就开始长篇大论的怒斥北军的罪责,俨然有要战便战的气势。文中语句浅白直露,却是极为直率的揭露了北朝掳掠百姓、破坏农耕、煽动谣言等诸多罪行,措辞那是阴阳怪气尖酸刻薄,听得北人大觉刺耳。

当然,迫于十几日前京城武库的那次爆炸,信中再如何刺耳,诸位北朝贵人也唯有强自忍受,只能磨牙切齿表示不满。读信的文士自然知道诸位大人的愤怒,于是赶紧加快语速,要尽早读完这封骂人不见脏字的雄文。

如此叽里咕噜一同朗读下来,到最后几段时文士却有点卡壳了。在这一段里,衡阳王洋洋洒洒,怒斥北朝穷兵黩武,为了制造楼船器械,在长江两岸大动工程,砍光了上游数州之地的茂密森林,导致了极为严重的——

“——严重的——水,水土——流失。”文士结结巴巴道:“破坏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生态文明——”

文士再也读不下去了。他呃了一声停了下来,帐篷里霎时间一片寂静。

那是一片迷惑的寂静,北朝的贵人们望着齐王,齐王望着营帐前的两位使者,而使者们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的望着地下。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是呆滞的彼此对望,在沉默中表达自己的茫然。

如此尴尬的气氛持续了那么片刻。最终齐王长长嘘气,终于还是挥一挥手,让文士继续念下去。

——他反复思虑数次,勉强猜出了这是孟子所谓“斧斤以时入山林”的调调,大概南朝的那个衡阳王笃信孔孟儒术。至于什么“水土流失”……齐王拒绝思...

考这种东西。

眼见顶头上司暗示,文士清了清喉咙,继续往下念去。在斥责了水土流失以后,衡阳王又火力全开,列举了江南百姓被洪水冲毁田地的惨景(齐王张了张嘴,到底没有问砍树和洪水有什么关系),严词要求北朝注意涵养树木水源,毕竟……

文士盯着信件的最后几行,眼睛似乎都突了出来。

如此迟疑数次以后,他终于抖着嘴唇念出了声:

“绿——绿水青山,就,就是,是金山银——山?”

·

虽然衡阳王殿下的书信把营帐内足足整沉默了一刻钟,但在大家勉强清醒以后,谈判还是顺利进行了下去。北朝被衡阳王的暴力威慑,南朝人力不足,彼此都有妥协的需要,所以反复拉扯以后,双方达成了一个初步共识——齐王将北朝大军撤走,而南朝同意开放两岸之间的贸易、善待北朝俘虏,并保证北朝京城的安全。

至此,杜衡与易诚出使的目的算是达成。两人告辞离开时,齐王又指派了一位北朝宗室为交涉的特使,与他们一同南返。

这北朝宗室姓元名安,原本已是五十来岁,难以走动的人了。这一次主动请缨,一面是皇室无人,为国分忧;另一面却也是挂念私情。他与杜衡易诚等稍作寒暄,立刻就拱手恭谨行礼,说自己的外甥女杨婵曾经嫁入南朝后宫,不知是否安好?

杜衡对此当然一无所知。倒是易诚陪着王先生整理过后宫名册,仔细回忆之后终于有了印象,迟疑道:“之前清理宫闱,似乎有一位杨婵杨充华,莫不就是尊驾的外甥女?”

听到这句,元安登时大为伤怀,几乎滴下泪来。他叹息着告诉易诚,说自己这外甥女本是名门出身,秀外慧中,但性子娴静忍让,在后宫中饱受欺凌,长久苦闷心中郁结,这几年来已经卧病在床,奄奄一息。若不是母家还有一点权势,怕不早就是老死冷宫的命。

“我那外甥女入宫就是充华,而今五六年过去,位分还是充华,这不就是在后宫生生熬到死么?”元安叹息道:“不敢动问尊使,我这外甥女……还好么?”

说着还好,神色却甚是郁郁,俨然是觉得南朝风云突变,自己那个甥女命途多舛,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

易诚迟疑了片刻,努力回忆了一阵——他在后宫见过那位杨充华一面,确实是像纸片一样纤瘦憔悴的女子……但日后整理名单,隐约记得那个杨充华擅长击筑,被编入了什么“失传乐器组”,每月有六千钱的月俸……

“——应该还——还好?”

·

杨婵打了个寒噤,墨玉似的妙目里满是恐惧。

她哆嗦着抬起双手,但抖着手腕伸了几次,却始终没有勇气凑近自己的面庞。她细白的牙齿咬住了嫣红的樱唇,勉强忍住喉咙里一声悲鸣,眼眶中已经有了火辣辣的泪意——

杨婵的背后嗤一声传来了冷笑,那是柳昭仪娇俏的笑声,轻柔妩媚仿佛百灵轻啼,声气中却带着说不出的冷漠与恶毒。

“别摸了。”柳昭仪曼声道:“再摸也是那样。谁叫你吃那么多炸鸡的——长痘了吧?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