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楼船。”他介绍道:“刘禹锡诗云‘王濬楼船下益州’,就是这个东西。”
向亮仔细看了看照片上星散排布,几乎将江水都遮个严实的木船长龙。哪怕见惯了现代工程学奇迹,看到这样纯靠人力打造的壮观武器,他心中也有些惊异。
“这么多的巨大楼船,真不知道预备了多久。北朝国力当真强盛。”他轻声道:“要是我们不干预,大概也是‘金陵王气黯然收”了。“
听到这里,众人都颇有感触。说白了,作为现代人的立场,他们本意绝不排斥大一统。要是北军能够顾念江南百姓,恐怕他们还会乐见其成。
向亮将照片放下,却又微微摇了摇头。
“现在我们找到了第一个船厂。”他缓缓道:“但问题在于,这是否就是北军所有的船只——或者至少是大部分船只?否则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王治耸了耸肩:“这个嘛……还得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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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泰武三年,四月初三。荆襄都督、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的建武侯魏萧率仪丛抵达了巴东郡。
与当地主官稍作盘桓以后,魏萧便命车驾直驱城外的船场。北军主将日理万机,此次拨冗巡查巴东,重中之重,便是要在开战之前检视城外督造的三百余艘楼船。
自当日申时三刻,战船清点验视完毕,三百余艘均无异样。都督颇为喜悦,传令赏赐属官工匠,而后又招来了巫者,为船只做完工下水前的祝祷。
这祝祷本是建造船只后的例行公事,丝毫不足为奇。但现下大战当即,魏都督为鼓舞士气,便有意要将仪式搞得庄严隆重。他以重金相邀,请来了北地最有名望的大巫,又令士兵精心布置,务必要郑重其事。
如此仔细筹谋下,仪式果然有了庄严宏大的气氛。百来尺的木台高台上烛火林立,中间的大鼎烟雾缭绕;高台边的四十九名精壮士兵齐齐擂鼓,等着身穿黑衣的大巫者徐徐上台。须发苍白的巫者对高台边的总督躬身行礼,随后点燃火盆高念咒语,开始布设祝祷法事。
自胡马南下以来,北地的胡汉风俗互相影响,就连祝祷仪式都开始流行混搭风,充分吸纳了各个文化的神秘学成果。大巫者在烟雾边手舞足蹈,连蹦带跳,以萨满巫术祈求祖灵下降;但舞蹈跳到中央,他又抖着手往火盆里丢了一个大乌龟壳,俨然是要灼烧龟甲占卜。
顷刻间舞蹈跳到终了,大巫者当空抽搐舞动片刻,便瘫软在地四肢僵直,蚯蚓一样地扭动打滚。老头在地上打几个滚,正抽抽着琢磨该叫哪位北朝皇室的哪位祖先上身,谁知不经意间一抬头,却瞥见了火堆龟甲上横纵六条裂痕。
大巫者面色一僵,登时暗暗叫苦:这卦象是极为险恶的凶兆,往日里占卜百不逢一,怎么今日偏偏叫都督遇上了?
当然,大巫者享名几十年,靠的就是长袖善...
舞八面玲珑,可绝不会头铁去触这个霉头。他当下又滚了一圈,仿佛浑然不经意地抬腿,悄悄拨动了木炭——这是他烧了上千个乌龟壳练来的独门绝活,只要控制好火候,要什么卦象有什么卦象……
谁知木炭刚一挪动,火堆就砰一声溅出了无数火星——那个灼烧已久的龟甲突然弹起,在半空炸成了两半。
刹那间高台边一片哗然,魏萧猛然抬头,脸色已经变为了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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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拿到准确情报了。”王治快步走进沐晨的书房,递上来一叠照片:“巴东郡船场里的楼船,就是北军此次南下的主力!”
沐晨脱口而出:“怎么判断的?”
“很简单。”王治解释道:“我们在巴东郡拍到了非常盛大的仪仗。从规制判断,应该是北军主将在巡视战船。以迎接的规模和现场举行的仪式来看,能够这样郑重其事对待的,绝对是北军船只的主力!”
沐晨长舒了口气,伸手接过了照片。这一次派出的无人机更加先进,拍摄到的细节也更为丰富。沐晨仔细打量,还能看到偌大楼船之间用以固定的铁索。
当然,楼船还未正式出动,用铁索固定其实相当正常。但沐晨仔细辨别,却莫名有点想笑:
“铁索连舟?他也想学曹丞相吗?”
王治默了一默,最终还是小声做了提醒:
“铁索连舟,应该只是三国演义的杜撰……”
沐晨喔了一声,却丝毫不以为意。
“既然没有,那就让我给他上一课好咯。”他悠悠道:“铁索连舟,当用火攻……对了,咱们的燃烧-弹还够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