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矮的灶台,上面只有一个灶眼,坐着个处处豁口的大肚釜,连甑都没有。
菖蒲为难地看向良媪。原本还想借灶给女君做些吃食,可这……
良媪只得又让人去马车上搬炊具。
老妪没注意到这些,只以为贵人饿了,大抵也想一尽地主之谊,起身在灶台旁的破缸里刮了半日,刮出半瓢粗麦,又让黑女去打水。
村里只有一口井,黑女提起两个木桶就出了门,甚至没拿扁担。
姜佛桑看她瘦得不成形,哪里是能提水的样子,便让良烁跟去帮忙。
老妪却道不用:“别看黑女瘦小,她天生大力,等闲男子都比不过的。”
姜佛桑只当她夸大,仍旧让良烁去了。
不一会儿,两人回转。
黑女左右手各提着满满一桶水,轻飘飘毫不费力,一路走回,脸不红气不喘。
良烁跟在她身后,摊手:“女君,不是我不帮,她不让。”
何止不让,还死倔,愣是不肯让人沾手。
良烁见讲不通,想上去抢,被她随手推了个屁蹲。
良烁都惊呆了!
他好歹一个大男人,竟被个小丫头……
菖蒲等人指着他沾着稀泥的后臀吃吃笑,他臊得慌,借口换衣飞快开溜。
那边,老妪已开始准备煮饭。
良媪及时拦住她,示意由她们来做。
老妪这才注意到她们带来的齐全又崭新的厨具,且有面有米,顿时不好意思,把那半瓢粗麦又倒了回去。
“是老妇唐突了,贵人哪能吃得这些粗食……”
姜佛桑什么样的饭食吃不得?
她本也不赞成良媪如此,但方才让人掀开缸盖瞧了瞧,里面就剩一瓢不到的麦粒,薄薄一层,连缸底都盖不住。
而遍观四周,再无能贮粮的地方,更别提粮仓了。
姜佛桑心知这是祖孙俩最后的余粮,哪还忍心,便道:“老人家切勿多想,路逢阴雨,借居贵宝地,已是多有打扰,怎还能再多加劳烦?好歹也允许我们聊表些心意,正好您也尝尝我们南地美食。”
明知这是客套话,老妪听了心里也高兴,方才的拘谨也放下了。
良媪带着庖厨去张罗夕食,黑女蹲在灶台前烧火。
姜佛桑就问老妪:“剩这些口粮,如何度日?”
“去岁洪涝,庄稼险些没跟上茬,地也泡坏了,往年这时候差不多麦已收完,今年还要再等等。”
“等多久?”
“十天半个月,大约也就成了。”
就那么一点粮食,常时两三顿饭也就用完了,如何能撑那许久?
老妪笑呵呵道:“稠有稠的吃法,稀有稀的吃法,再说我上了年岁,牙口不好,吃不多,黑女食量也小。若还是不够,山上挖点草根树皮,总不至于饿死。”
姜佛桑一时无言,婢女们也都默默。
她们以为做奴做婢已经够苦了,没想到天下间还有人更苦。
“天若早些放晴,粮食就能快快入仓。”老妪看向外面乌沉沉的天,叹了口气,“只怕老天不开眼,下个没完。”
话音方落,姜佛桑只觉面颊一湿。
伸手摸了摸,仰头——
又是一滴,正砸在她眼皮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