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余冷静的问她。
李天一是李氏集团的大少爷。
李家原先也是北城老圈子里的世家,只不过这一辈的接班人手腕不足,于是十几年下来稍微显得落魄,这两年凭借着联姻外戚的人脉才又往上发展了一步,还不知道从哪找了条路子接触到了宗家。
李家为了接触到宗氏,拉关系耗费的金额不是一笔小数字,把本来就快亏空的家底掏得差不多精光。不过要是李家攀着宗氏老老实实做事,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偏偏李天一的爹李德海是个老糊涂蛋,打着宗家旗下产业的名号偷工减料,甚至还
办出了欺压工人逼得人跳楼的事。
这事被宗氏派下来的团队查到了,李德海塞点钱以为打点好关系就能压下来,没成想在宗楚手下调-教出来的人没一个敢瞒报实情。
驻派的团队领导被这一糟吓得差点直接心梗,连夜写了五个报告请罪引咎辞职,事情就被捅到了宗楚这边。
宗楚掌权近十年,这种敢打着他名号犯事的还真没碰见过一个,也不知道是该说李德海胆子大还是蠢得无可救药。
宗楚听到秘书汇报时甚至都愣了一秒,顺手给李氏选了条敞亮的死路。
既然当初摆出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那就干脆全吞了,该进去的进去,那些靠压榨赚来的风光日子,一个也别想留。
李氏的人听到风声吓得肝胆俱裂,一边咒骂着李德海一边费尽心力打听谁能捞他们一把,甚至还真有人打听到了沈余这边,备了重金来接触,沈余一概推了不见。
这事触到了宗楚的逆点,没人敢在这时候犯他忌讳。
李天一在这时候求宗酶,摆明了是把她推出去救自己。
沈余面色不虞,宗酶猜到原因,她颤着声音保证:“沈哥,天一没有求我,这都是我自己要做的。”
这倒是令沈余意外,他侧头看着自己看了三年的小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绝境使人冷静,宗酶这次出奇的理智,她冷静的说自己调查过这件事,没有任何李天一插手的痕迹。
放了李天一不算件事,只不过搞李家是宗楚亲自下的命令,宗酶要是这时候开口求宗楚保李天一,简直是当面打宗楚的脸。
在她哥多年的无情镇压下,宗酶虽然着急但是也至少知道这情绝对不能她去求,她要是敢,宗楚就能打断她的腿。
但是沈余不一样,沈余是宗楚的人,他要是开口,这个面子执行人绝对掂量掂量,更何况这事半大不大,捅到宗楚跟前实在是因为这么多年没人敢这么干过,宗楚既然已经下了命令,那些个小虾米的死活自然有专人料理,不会有人不懂眼色的再往上报,也就是说,这事直接越过宗楚也不是没有可能,前提是她能说动沈余。
宗酶知道这件事是强人所难,但是她放不下李天一,她求沈余惯了,这时候也颤巍巍的抱着希望。
她揪着被角往前一步,可怜巴巴的说:“沈哥,算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想看他再失去一次了。”
沈余神色微垂,他握着水杯,白皙的手指晕着反射的波纹,一荡一荡的,晃动人的心神。
半晌,他才轻声开口:“酶酶,我没办法。”
他现在自身难保,昨晚临睡前那番温存给了他不自量力的错觉,以为宗楚已经消气。
但是怎么可能呢?
宗楚最忌讳的就是顶撞他,背着他做事,沈余一下犯了两个。
宗酶闻言,彻底瘫坐在他身边,视线无神,她大概能猜到沈余又和她哥闹了矛盾,过了半秒才站起身来,语气颤抖却又坚定的说:“我……我去求求我母亲,沈哥,你自己……别惹他,我哥他最近脾气很不好。”
沈余往床头轻微仰了仰,眼皮微阖,纤长白皙的手指握着水杯,轻轻说:“我
知道,走吧,不要抱……太大希望。”
宗酶眼眶通红,她握着拳头,然后转头就往外跑,房门没关,外边传来德叔疑问的‘大小姐不留下吃早饭吗?’,宗酶冷静说了句不吃,随后就是仓促的脚步声。
沈余额角刺激得一抽一抽的疼,他微微蹙起眉头,轻轻按了按额角,腰部以下仍然有些麻木。
昨晚宗楚带着气不让他好过,动作狠了,宗楚又有把东西留在他身体里的习惯,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沈余也才勉强习惯。
他轻轻叹了口气。
他说自身难保,不是夸张。
宗楚对他工作这件事很不满意,沈余费了点心思才留下这唯一的外出活动。
他现在手里的是个大项目,片方那边请了不少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出山,一声招呼不打就直接不去,说不过去。
当然,打了招呼不去,同样说不过去。不过现在这个招呼打是不打,显然轮不到他来做决定,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招惹宗楚,给他理由彻底断了自己的工作。
沈余薄唇轻轻抿了抿,圆润窄小的唇珠轻点在浅色的唇瓣上,像朵失了血色的花瓣。
德叔捧着一杯热好的牛奶,敲了敲门。
“您进来吧。”
沈余轻声说。
德叔手脚放轻进门,他先看了眼靠在床头的青年,默默收敛了视线,把牛奶放在床头,瓷杯和柜子碰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轻响。
沈余睁开眼睛,他看着手中奶白色的杯子,低声问:“先生说了我什么时候能去工作吗?”
德叔张了张嘴,最后化成一口气,叹道,“小少爷,五爷也是为你好,今天歇一天,检查好了养养身体再去---也不影响什么,片场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
沈余安静听着,表情平淡的点头。
他知道了,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今天别想出公馆大门。
宗楚的家世和背景造就了他说一不二的性格,他要做什么决定,从来不需要知会被决定者,沈余跟了他四年,早已经熟知这一点,也明白再多说什么都没用。
“我能给飞哥打个电话吗?”
他握着温暖的瓷杯,又问道。
电话昨晚放在床头柜上,早起刚醒的时候就已经被拿走了。
宗楚要断了他的硬气,从来都是干脆又凌厉的手段。
德叔显而易见的犹豫了几秒,为难的说:“小少爷,五爷已经叫人和那边通知好了,您静养期间,工作这些还是放放,对养身体也好。”
老人看着青年苍白平静的脸,稍有些不忍,他劝:“也就个两三天,小少爷,您服服软,等晚上五爷回来,稍微说点好话,五爷他也是---担心你。”
沈余视线略微波动了下,他握着温暖渐渐消失的杯子,缓缓勾了勾唇角,轻声应道:“我知道的,谢谢您。”
青年嗓音还带着点喑哑,安静顺服的垂着视线,仿佛被削掉利爪的猫咪,安静蛰伏在主人床边。
德叔无声叹了口气,静默无声的退出去,临出去前,沈余忽然叫住他,哑着声音轻声问:“德叔,酶酶来这件事,能不告诉先生吗?”
到底只是个小丫头,要是他能
挡一挡,沈余也不会介意多问一句,虽然结果几乎是不可能。
果不其然,老管家微微顿了顿,说,“小少爷,这事---”
沈余于是知道答案了,他轻轻应了句:“嗯。”
整栋庆德公馆都是宗楚的眼线,他看似风光得住在里边,实际上却是被牢牢禁锢起来。
老管家十分心疼,却又没有办法,只得压着声音提醒他正事,说医生大概下午二点钟到达,沈余安静的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侧着身,重新窝回被子里。
羽绒被里暖暖的,还带着点残留的体温,像给他加了一层保护屏。
门被轻声关上。
沈余注视着墙角暗色低调的花纹,视线却没有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