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一个给我看看。”裴野突然开口道。
池敬遥一怔,暗道此人果然是个变.态,这种时候竟然让他笑。
但他此刻太绝望了,他只想活着。
所以他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勇气,朝着裴野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对。”裴野道。
池敬遥深吸口气,换了个表情,又笑了笑。
他觉得这次笑得更离谱,而且裴野看着他的眼神,...
似乎也慢慢失去了兴趣。池敬遥觉得自己这次可能真的没法翻身了,他甚至觉得裴野下一刻就会直接抽了看守的刀捅他。
那一刻,自穿书后累积的不安和恐惧,骤然像是开了闸一般,疯狂涌了出来。
池敬遥盯着裴野,突然哭了出来。
他一开始还只是抽泣,到了后来大概是觉得没希望能活下去了,越哭越伤心,索性放声大哭了起来。木笼里的同伙们都看呆了,一时也忘了反应,都看着他哭。
裴野立在一旁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最终忍不住冷声道:“停。”
“嗝!”池敬遥吓得打了个嗝,哭声戛然而止。
裴野问道:“让你笑,你哭什么?”
“反正我也要死了,还不让哭了吗?”池敬遥委屈巴巴地道:“要杀就杀,老那么看着我做什么?吓唬人吗?”
他这会儿已经破罐子破摔,反倒不像先前那么害怕了,絮絮叨叨埋怨道:“杀人就杀人……绳子勒那么紧,都说了松点,还故意勒我……我都好好配合你们演戏了,为什么还抓我?说好的坦白从宽呢?不讲武德!”
裴野:……
众人:……
“来人。”裴野开口道。
池敬遥闻言登时闭了嘴,感觉自己这下真的完了。
然而此时他却听到裴野轻飘飘地朝身边的守卫吩咐道:“给他绳子绑松一点。”
池敬遥:……
众人……
池敬遥这回是确定了,这个人百分百是个变.态。
“你提审一下其他刺客。”回去的路上,裴野朝裴青道:“想办法问问他们陈国有没有可以控制人心神的巫蛊之术。”
裴野没有告诉裴青,方才那人哭得声嘶力竭之时,他又想起了许多不知道何时梦到过的东西。他甚至自己都不记得做过这样的梦,可是脑海中的记忆却十分清晰。
更让他匪夷所思的是,这一次的记忆中,朝他哭的那个人竟然是个小孩子模样。
而尽管记忆中的那个人看着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可裴野还是能确信,那人就是小刺客。
裴野觉得此事越来越怪异了,若这当真是巫蛊之术,他简直不敢想象对方的目的。
回到营帐之后,裴野一直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在矮榻上躺了一会儿,原是想休息一下,理清思路。
然而他一闭眼便再次睡着了。
这一次的梦境更是离谱至极,他竟梦到自己和那小刺客成了亲。
成亲也就罢了,竟然是他穿着嫁衣蒙着盖头,嫁给了对方!
裴野醒来后只觉得烦躁不已,越想越觉得这个刺客简直邪乎透了,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其心可诛!
“将军。”不多时,外头传来了裴青的声音。
裴野起身走到外厅,吩咐人进来。
“如何?”裴野问道。
“将军,所有的刺客都审了一遍,而且用了药,但据他们所说,陈国仅有的蛊术只是在人身体里下一种蛊虫,起到控制的作用。而且这法子只针对低级的刺客,因为这种蛊虫需要定期服用解药,否则便会蛊毒发作而死。”
至于池敬遥他们这样自幼培养的细作,惯用手段是长期的洗脑和训练...
,根本不必用蛊虫这种法子。
“难道就没有一种可以控制心神的巫蛊之术?”裴野问道。
“巫蛊之术向来是南境之人颇为擅长,从前也没听说过陈国人擅长这个。”裴青道:“有没有可能……并不是巫蛊之术?”
裴野看向他,问道:“那你觉得是什么?”
“这……”裴青有点答不上来,只能提议道:“要不然让章大夫看看吧,先前他同门一个姓梁的师兄,好像是去过南境,说不定他对这种东西稍稍有些了解。”
裴野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应了。
不过他不想让事情牵扯过多,便没急着回大营,而是让人将章大夫请了过来。
“控制人心神的巫蛊之术?”章大夫听了他所说之后,忙道:“我师兄倒是同我说过这个,不过据我所知,但凡是能控制人心神的巫蛊之术,多半会让人迷失心智。但将军自始至终都很清醒,不像是被控制了的样子。”
他说着还替裴野号了号脉,也没觉察出异样。
“将军,您梦到的细节……可否详细朝在下说一说?”章大夫问道。
裴野揉了揉眉心,道:“我从前便老做奇怪的梦,梦里大部分的事情都和一个人有关。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记不住那人的长相,只知道他会朝我叫二哥。”
“直到那日见到那个刺客。”裴野道。
章师兄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道:“将军确信所有的记忆,都是做梦梦到的吗?”
裴野闻言一惊,忙道:“章大夫为何如此问?”
“将军不如先回答在下的问题。”章大夫道。
“从前我也一直觉得是做梦,可自从见到那刺客之后,我每天都会想起来很多零零散散的回忆,但有的时候我确实不记得曾经梦到过。”裴野道:“就好像……就好像是那些记忆一直就存在,只是先前被我忘了。”
章师兄道:“这些记忆,是从何时开始的?”
“我不知道……我已经分不清了。”裴野叹了口气道:“我只隐约记得,梦里好像有个弟弟,反正他一直叫我二哥。我梦到过他小时候的样子,大概六七岁,或者七八岁……还有他更大一些,十来岁,一直到他成年后……”
后来,裴野还梦到过很多不方便说出口的事情。
章师兄想了想,道:“裴将军没想过要杀了他吗?”
“想过……不止一次。”裴野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杀他,我便……”
“下不去手。”章师兄道:“在将军的梦境或者说记忆里,他就像是陪着将军活过一世的至亲一般,将军自然不舍得下手杀了他。”
裴野闻言骤然看向他,问道:“章大夫此言……是何意?”
“此事在下也不敢妄言,天机玄妙,非我等寻常之辈可参悟。”章师兄想了想,又道:“但既然将军下不了手杀他,何不在他身上找找答案?”
“怎么找?”裴野问道。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将军心中该是知道答案的。”章大夫又道。
裴野闻言想了想,朝章大夫一拱手,道:“多谢章大夫解惑。”
“裴将军客气。”章大夫又朝他行了个礼,这才出了营帐。
池敬遥自那天晚上之后,便被“松”了绑。
守卫们得了裴野的吩咐,要将人绑松...
一些。
可这个松与紧,他们就不知道该如何把握了。
于是他们只能根据当事人,也就是池敬遥的判断标准来衡量松紧。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只将绳子在池敬遥身上绕了几圈,反正他也跑不了。
池敬遥倒也识趣,大概是怕弄巧成拙,竟也没挣脱,就一直任由绳子那么松松垮垮地搭在自己身上。
这日,被人从木笼里带走的时候,池敬遥又忍不住暗自想着,这回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是好是坏。
但自从那日放飞自我哭了一场之后,池敬遥骤然便想开了。
他甚至怀疑自己这说不定只是临死前做的一个梦。
一梦结束,他可能就要去阴曹地府了……
既然如此,他若再战战兢兢就没必要了。
所以这日被带到裴野营帐中的时候,他一见到对方,便坦然地冲对方笑了笑。
裴野一怔,略恍了恍神,问道:“笑什么?”
“没什么,总不能一见了你就哭吧。”池敬遥道。
裴野挑了挑眉,目光落在他身上那松松垮垮的绳子上,表情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随后想起那日对方说被绳子勒得浑身疼,目光便下意识在对方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池敬遥被勒得破了皮的手腕上。池敬遥皮肤本就白皙,如今上头落着几道淤痕,还有被磨破后已经干了的血痂,看着有些触目。
裴野受过很多伤,大伤小伤,多得数不清,他也向来不将任何伤当成一回事。
但不知为何,看到这小刺客身上的伤,却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只是他一时也说不清,这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疼吗?”裴野突然开口问道。
他这话问出口,不止池敬遥一怔,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疼。”池敬遥瘪了瘪嘴道:“饿了好几天肚子,哪儿还顾得上疼不疼……”
他话音一落,肚子便应景地叫了一声,那动静堪称“惊天动地”。
裴野状似随意地走到书案后坐下,而后叫了裴青进来,吩咐道:“弄点吃的给他。”
“是。”裴青应声而去。
那日章大夫的话裴野仔细琢磨过了,此事如今对他已经是个极大的困扰了,他必须找到其中的答案。否则若是就这么将人杀了,他恐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法彻底放下此事。
所以这小刺客不管是用了什么巫蛊之术,还是另有图谋,他都必须亲自弄清楚。
池敬遥听到裴野吩咐人给他弄吃的,愣了好一会儿,他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忙朝裴野鞠了个躬。然而他这么一鞠躬,身上那“摇摇欲坠”的绳子吧嗒一下便掉了。
池敬遥吓了一跳,忙下意识看了一眼裴野。
见裴野正意味深长看着自己,便慢慢俯身,将绳子捡起来,又随手绕到了自己身上。
裴野:……
这刺客脑袋好像不大灵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