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触感告诉程说宁,眼前的人不是假的。
“没有。”他声音沙哑地说,恢复冷静,“就是可能昨天熬夜了的原因。”
“抱歉,张秀丽,刚刚没听见你的话。”
“没事。”张秀丽摆摆手,“你没事就好了,刚刚你脸色看着特别吓人。”
在她印象里,程说宁一直很开朗爱笑,对同学也极为温柔,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眼神。
心里安稳下来,距离上课还有大半个小时,程说宁疲惫地趴在桌上,又睡了过去。
兴许是之前被周寻渡吓到了,他竟然做起了噩梦。
梦里的男人隔着朦胧不清的白雾盯着他看,温柔的眼神犹如藤蔓,死死地缠绕着他。
他柔声问:“宁宁,你为什么不信我?”
冰冷的手穿过白雾,抓住程说宁,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薄情。
“就因为程孟抱了我一下,所以你就不信我吗?你对我的信任,就这么点吗?亏我这几年对你那么好,一直宠着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对上那双眼睛,压抑的情绪如潮水般袭来,包裹着程说宁,让他难以呼吸。
他挣脱周寻渡的手,转身的刹那看见了韩添和李晟斐。
他们如同周寻渡那般,不停地问他为什么不信他们,理直气壮的语气让人烦躁。
程说宁睁开眼,眼神惊惧,满头冷汗,背脊也被汗浸湿了。
一只修长的手从旁边伸来,递给他一张纸巾。
程说宁接过,“谢谢。”
他声音虚弱到让自己都怔住了。
“做噩梦了?”徐望知问。
程说宁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嗯”了一声。
徐望知没有再说什么,拿了一瓶酸奶放在他的桌上,是他喜欢喝的那款。
程说宁拿起打开,喝了一口,那种恍惚的感觉终于被成功压下。
一整天他都有些恹恹的,和徐望知一起吃饭时,韩添和李晟斐坐在身边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直到李晟斐见他没吃多少东西,把自己盘子里的牛排夹起放在他的唇边,“宁宁,尝尝牛排,很好吃的。”
如果是以往,程说宁兴许会接受,但此刻他看着李晟斐脸上的笑,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愤怒开始滋生。
他撇开脑袋,冷冷道:“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呢?你是觉得我那天说的话都是开玩笑吗?”
李晟斐一僵,“没有宁宁,只是看你没吃饭,担心你而已。”
“我不需要你现在担心,你离我远点就行了。”
“你别……”厌恶的声音让李晟斐忍无可忍。
“别不知好歹是吗?”程说宁放下筷子,唇角扬起一抹淡笑,“你觉得我不知好歹就是我不知道好歹,你觉得我脾气大对你耍脾气就是我耍脾气。你觉得我绿茶就是我绿茶。李晟斐,你尊重过我吗?”
“我怎么没有尊重。”李晟斐磨牙,“我如果不尊重你,我现在会在这里……”
“你这不叫尊重我,只不过是我没在你身边,你不适应而已。”程说宁不想和他再说废话,冷冷说完端起盘子起身。
“还有你。”程说宁看向韩添,“也不要对我抱有希望。我对你们是真的厌恶,不是装出来的。”
他离开了,徐望知紧跟其后。
韩添原本还在幸灾乐祸,听见程说宁口中的“厌恶”二字愣住了,反应过来握紧手中的筷子,气急反笑,“厌恶我?他敢厌恶我?”
越想越气,韩添端起盘子就走了,独留李晟斐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他在想程说宁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毕竟他和程孟在一起不也就是说了程说宁几句吗?
他道歉了,没伤害过程说宁,程说宁却到现在都不肯原谅他。
为什么?是在乎他背后议论,还是他和程孟在一起?
难道是后者?嫉妒程孟和他们关系好?
想到这里,李晟斐摸了摸下巴,觉得有很大可能。
程说宁直接回了教室。
手机关机了一上午,打开发现周寻渡又给他发了很多消息,大部分都是哄他的。
面无表情地删除与周寻渡的消息框,抬头时看到徐望知把一个饭团放在他的桌上。
程说宁中午没吃什么东西,看到那个饭团瞬间饿了。
他在脑海里算着自己到底吃了徐望知多少东西,道谢后拿起饭团,要转钱给徐望知时被拒绝了。
“不用。”少年盯着书,说,“你吃了能开心就好。”
程说宁一怔,敛眸看着手中的饭团,轻咬了一口。
米很香糯有嚼劲,夹杂着海苔,很好吃。
他安静地吃完,被韩添、李晟斐烦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
下晚自习的时候天气有些闷热,程说宁和徐望知一起步行走到了车站。
兴许是他们走的快,到车站的时候人并没有多少。
公交车刚好来了,车上有不少位置。
程说宁坐在靠窗的位置,拿出手机,插上耳机后开始听歌分散注意力,怕自己会晕车。
散漫低沉的嗓音传入耳中,程说宁闭上眼,头轻轻靠在窗户上,并没注意到身边的人一直在看他。
灯光打在程说宁黑色的长睫上,他神色放松,唇角带笑,像是一幅画,叫人一眼便收不回目光了。
徐望知有种强烈想与他一起听歌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没多久,车子停下,上来一堆人。
程说宁睁眼,看见两位老人家站在自己面前,几乎是和徐望知一同站起来,让了位置。
“谢谢,谢谢你们。”两位老人家笑着道谢,坐在他们的位置上。
人群有些拥挤,程说宁抓紧吊环,怕自己站不稳,扭头看见比他高半个脑袋的徐望知就站在他身侧,微微松口气。
公交车一个急刹车,导致所有人都往前倾去,程说宁也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了徐望知的怀里。
他被撞蒙了,闻着少年身上淡淡的香味,听着自己在瞬间“扑通”乱跳的心脏,许久没回神。
直到听见有人在抱怨司机开车怎么回事,程说宁才红着耳根站直身体。
下一秒,司机又一个急刹车,他再次撞了回去。
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徐望知身上炙热的温度,这让程说宁不禁抿唇,紧张到身体僵硬。
徐望知垂眸看着怀里的人,见他脸颊绯红,眼神躲闪,有些忍俊不禁。
程说宁听见了那声很短暂的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直身体:“对不起。”
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烫的程说宁手脚无措,他索性把耳机摘下一个,递给徐望知,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说:“你,听,听歌吗?很好听!”
耳边是周围人的吵闹声,徐望知的沉默让程说宁愈发紧张,他心想算了,徐望知不一定要听歌,于是敛眸想要收回手。
那一刻,徐望知接过耳机,手指不经意间碰碰到了程说宁的手。
他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在确定徐望知拿到耳机时才收回手。
耳机里的歌渐渐舒缓了程说宁的僵硬。
十几分钟后,公交车停在小区站台,程说宁快一步下了车,感觉到阻力才想起还有一只耳机在徐望知那里。
他站在一旁,等徐望知下车后才一起走。
两个人并排进了电梯,在家门口分别的那一刻,徐望知把耳机摘下,塞进程说宁的耳中,“谢谢,歌很好听。”
“嗯。”程说宁拿着钥匙去开门,但怎么都插不进去。
怎么关键时刻这么笨。
他有些急,不得不拿出手机,想要打开手电筒照亮时,徐望知走到他身后,握住他的手后准确无误的将钥匙插进锁孔。
程说宁背脊一僵,大脑空白。
他能感觉到徐望知收回手,打开自家房门走了进去。
手背仿佛还留存着炙热的温度,程说宁长睫颤抖,呼吸有些急促,甚至有些渴。
“叮咚。”电梯响了一声,程说宁下意识扭头看去。
周寻渡走出电梯,远远地就对他笑了起来,“宁宁,我在校门口等着你,你没发现我就直接回来了。”
他缓缓靠近。
程说宁打开房门走进去,关上门的那一刻被周寻渡阻止了。
他的手被门夹着,闷哼了一声,程说宁怕夹断他的手,皱眉打开门。
“你昨天看到了?”周寻渡没有收回手,只看着程说宁问。
程说宁看着周寻渡,目光平静,不答反问:“程孟说我时,你的沉默是什么意思?”
“不认同。”周寻渡低声说。
‘我不认同程孟的疯言疯语,所以没说话。’
程说宁轻笑,并不相信他心里的那句话,“沉默就是你的认同。如果你不认同,你不会那么冷静,冷静到什么也不说。”
“没有,”周寻渡轻声解释,“我后面说了他,宁宁。”
‘我没说话只是不想和程孟交流,并不是赞同程孟的话。’
见程说宁不说话,周寻渡继续说:“昨天他找过来的时候我很意外,他像发疯了一样搂着我,还说什么喜欢我的话。我拒绝他了,我之前说过,宁宁不喜欢的人,我也不会喜欢。”
‘我只喜欢宁宁。’
“所以宁宁,不要因为误会我和没认识多久的人亲密起来。你那个同学还是不要接近了,如果你难过,可以找我。我永远不会背叛宁宁,会一直在宁宁身边。”
周寻渡抬手,将程说宁有些凌乱的头发慢慢地整理好。
他眸底温柔,带着数不清的宠溺,这种模样总能让人下意识去相信他的话。
程说宁看不透他,甚至觉得周寻渡有些可怕,可怕到内心的声音也有可能是假的,所以根本不敢去相信他。
躲开周寻渡想近一步做什么的手,程说宁后退一步,淡淡地说:“很晚了,我要睡觉了,没什么事你就离开吧。”
周寻渡沉吟道:“难道因为程孟抱了我一下,宁宁就要讨厌我了吗?可是我和他什么也没有,我拒绝了他。”
他在心里叹口气:‘宁宁,你这样对我是不公平的。’
程说宁问:“我能相信你吗?”
“当然可以。”
“骗子。”程说宁轻笑一声,一字一句道,“我不信你。”
眉眼带笑的男人大受打击,好半天才失落道:“我真的不是骗子,宁宁,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程孟。”
旁边的门突然被人打开,周寻渡扭头看去。
徐望知走了出来。
走廊昏暗,只有房间里透出微光,照出他模糊漂亮的轮廓。
少年站在那里,忽略周寻渡,嗓音冷淡地开口:“程说宁,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周围陷入了寂静之中,连呼吸重一些仿佛都是错的。
程说宁不想在和周寻渡纠缠,关上门,往徐望知那边走去。
在路过周寻渡时,手腕被猛地抓住。
戴着眼镜的男人目光紧盯程说宁,神色依旧温柔,只是语气有些低沉:“宁宁,不要过去,也不要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