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桓被他吼得瑟缩一下,弱声道:“不止是我。”
他话音落下,门外又传来
脚步声。风辞抬眼看去,数十人身着红衣,朝前厅走来,那身上穿的,正是折剑山庄的统一弟子服。
“庄主,我们回来了!”
“见过庄主!”
众人齐刷刷跪在萧承轩面前,瞬间便将前厅挤得水泄不通。
这些,都是在出事之后,离开了折剑山庄的弟子。
“你们……”萧承轩怔然,“你们不是都已经下山了吗?”
其中一名弟子道:“庄主恕罪,弟子是先回了老家一趟,将年迈的父母安置好。”
“我也是我也是,我家里就剩一个老娘和弟弟,我是回去向她交代一声。”
“我……我一开始是想走的,被我爹知道之后,连人带行李赶出来了。他说当初若不是庄主帮助我家,我们全家早就饿死了,哪还有机会活到现在,甚至还修成了剑术。我要是弃师门而去,他就不认我这个儿子。”
众人七嘴八舌地解释着。
“我是去见未婚妻,让她别等我了,趁早改嫁别人……”
“什么,李师兄居然有未婚妻?我们怎么不知道?”
“还没见过嫂子呢,真可惜。”
“闭嘴吧你们!”那位姓李的弟子被揶揄得耳根通红,呵斥一声,才对萧承轩正色道,“庄主,我们拜入折剑山庄一日,便是折剑山庄弟子,大敌当前,怎能弃师门于不顾!”
“没错!”
“我们不会走的!”
靳易走到众弟子面前,面向萧承轩单膝落地,坚定道:“折剑山庄大弟子靳易,携庄内七十八名弟子,愿与师门共进退!”
萧承轩闭了闭眼。
他复又睁眼,看向萧承桓:“你也是这么想的?”
萧承桓道:“我当初盗走镇派之宝,的确是希望借此劝说兄长放弃折剑山庄。哪怕到现在,我也觉得兄长应该放弃。”
“你……”
“折剑山庄世代传承三百余年,它固然重要,却远不如我们这群活生生的性命重要。我是这么想的。”少年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坚定,“可兄长...
既然已经决定与山庄共存亡,众弟子皆已经决定与师门共进退,我身为折剑山庄二庄主,岂有独自逃走的道理。”
少年在萧承轩面前跪下,大声道:“折剑山庄二庄主萧承桓,誓死与山庄共进退!”
萧承轩久久没有回答,倒是风辞轻轻笑了起来。
他放下手中茶杯,起身走到萧承轩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萧庄主,我说什么来着,船到桥头自然直。”
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情会超越生死,是信念,是义气。
是一腔热血。
“好!”萧承轩深深吸气,大喝道,“我折剑山庄有徒如此,是先祖之幸,也是我萧某之幸!”
“今日,萧某与折剑山庄,与诸位共进退!”
.
众多折剑山庄弟子归位,为山庄的防御工事又增加了不少助力。众弟子在二位庄主的吩咐下,各自结阵布
防,庄内的气氛一时间竟变得活络起来。
风辞没插手,与裴千越坐在前厅屋顶偷懒。
还偷偷摸了一小壶酒带上来。
风辞解开酒壶盖子,深深嗅了一口,身旁却有只手伸出来,按住了他的酒壶。
“你这酒量,现在还敢喝?”裴千越道。
“……”风辞不满,“风小黑,这该是你对主人说话的态度吗?”
裴千越不搭话,想抢他手里的酒壶。
风辞连忙往后躲:“就一口,人家萧庄主都没说什么呢。”
这酒是折剑山庄自己酿的,味道的确是不错。那日风辞醉了一次之后,非但没让他长记性,反倒勾起了他的瘾。
一天不喝两口都不自在。
风辞道:“你不知道吗,以前两军交战之前,都是要饮一碗壮行酒的。”
二人僵持片刻,裴千越收回手:“就一口。”
“放心,我心里有数。”得了应允,风辞美滋滋饮了一口,递给裴千越,“你要不要?”
裴千越沉默一下,微微倾身,就着风辞喝过的地方,浅尝了一点。
这么一点点,说尝和饮都有点夸张,就是润了个口。
风辞意识到了什么,扬眉:“等等,你这么怕我喝醉,该不会你酒量很差吧?别一会儿敌人来了,你醉倒了,那可是天大的丢人。”
裴千越身形略微一僵,坐直身体:“不会。”
风辞含笑看他。
懂了。
但他没接这人的短,靠在屋脊上又饮了口酒。
折剑山庄前厅的屋脊是庄内最高处,坐在上面不仅能将整个山庄尽收眼底,还能看见远处的山门,以及山下潺潺的江水。
风辞凝望着远处,悠悠道:“今天之后,这事就能有个了结了吧?”
裴千越:“希望如此。”
风辞淡淡一笑,仰头饮了口酒:“我很期待。”
甚至已经期待了很长的时间。
裴千越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轻轻问:“主人先前说,你回到这里,是因为这个世界需要你。如果今日这些事得以解决,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如果这个世界便不再需要他。
他又会如何呢?
风辞脸上的神色稍敛。
裴千越偏头面向他,轻声问:“你还会走吗?”
风辞眼眸敛下。
“你在犹豫?”
裴千越眉宇紧蹙,下意识抬手抓住了风辞的手腕:“为何要犹豫?”
风辞还是没有回答。
“风辞。”裴千越气息微乱,半晌才艰难开口,“你不能这样。”
“我知道。...
”风辞抬起另一只手,覆在裴千越手背上,温声道,“我不会的。”
裴千越没有松手。
他面沉如水,声音也变得冰冷:“你要是再骗我……风辞,你要是再敢骗我……”
他
脸色隐隐有些发白,抓着风辞的手都在发颤。
他在害怕。
“裴千越……裴千越!”风辞忽然厉声唤道,裴千越抬起头,他眉心闪过一道若有似无的红痕。
是魔心。
可他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他依旧抓着风辞的手,体内气息那难以控制地翻涌起来。
风辞手一松,酒壶从他掌心滑落,顺着屋脊滚落下去,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前院时不时有弟子巡逻,风辞担心他引起旁人注意,将人一揽,从屋后跳了下去。
“小黑,冷静……你冷静一点。”风辞将裴千越拉进一处墙角,用力将他紧紧按住。灵力缓缓渡入裴千越体内,风辞的声音低而轻柔:“三千年前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不会丢下你……不会的。”
“……不会?”裴千越声音轻哑,眉心那点隐隐约约的红痕淡了下去。
风辞道:“不会。”
裴千越体内翻涌的气息尚未平复,但意识似乎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风辞,我是个疯子。”他低声道,“你知道骗我是什么后果。”
风辞:“我知道。”
裴千越:“所以你不会骗我。”
“不会。”风辞仰头凝望着他那张俊美的脸,认真道,“只要我仍活在这世上一日,就不会丢下你。”
裴千越抓着风辞的手腕轻轻松开,体内的气息也平复下来:“……好。”
但风辞没有放开他。
他的视线在裴千越脸上一寸一寸划过,略微用力,将人拉得离自己近了点:“怎么就这么害怕我走啊?”
风辞声音放得很轻,仿若是一声深深的叹息。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安心一点?”
让他不用每日每夜盯着他,守着他,不用稍微分开一会儿,便感到不安害怕。
裴千越骤然施力。
他将风辞压在墙面上,微乱的呼吸喷洒在风辞脸上。
风辞朝外头看了眼,他们所在这角落目前暂时无人经过,他笑起来:“让你亲一下?”
他说着,周身浮现起淡淡的金色光芒。
青年身形飞快长高,几乎与裴千越身形相差无几。他抬眼,却听得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山下有人破阵!”
“戒备!戒备!”
早不来,晚不来,偏挑这时候。
风辞啧了一声,抬手搭在裴千越肩上,声音也急促起来:“快点,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