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昏沉。
风沙席卷天地,漫天沙尘与血雾在苍穹汇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隐天蔽日,仿佛要将这目之所及的一切房屋、车马、山林,尽数吞噬。
风辞在这喧嚣中迎风而立,朝那漩涡深处望去。
有一道清瘦的身影站在那里。
那一身黑袍在狂风中空空荡荡,垂落在腰间的长发显出一种不健康的枯白,一只消瘦苍白的手从袍子里伸出来。
似乎感受到风辞的目光,那人忽然回头,兜帽下露出一双鎏金般的眸子。
他遥遥望向风辞,目光像是欣喜,却又像带了点讽刺。
——“你来迟了。”
天地转瞬间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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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凛凛寒风拂过山岗。
杉林中弥漫着血的味道,一名身穿道袍的少年飞快从林间跑过,被盘根错节的树根绊倒,狠狠摔进雪地里。他背后背着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少年,也跟着被摔了出去。
少年膝行两步,将那人重新搂在怀里。
“——师弟!师弟你别死!!”
怀中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像是被火烧灼过,还淌着血,就连那张生得漂亮清秀的脸上,也多出许多碍眼的伤痕。
少年用力摇晃着怀中人,哭声在这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凄厉。
片刻后,空气中传来一声虚弱嘶哑的回应。
“……别晃了。”
少年愣住了:“师……师弟?”
风辞一把将人推开,偏头伏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火烧过一遍,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鼻息里都是血的味道。
偏偏旁边还有个人死命晃他。
差点把最后那口气都给他晃没了。
风辞呕出一口黑血,大口喘息着,总算觉得畅快了些。
风辞已经三千年没回过这个他出生的世界。
这世间有无数大大小小、彼此独立的空间,风辞将其统称为须弥世界。须弥世界万千,每一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与社会发展各不相同,并无交集。
三千年前,风辞平定四海,将自己毕生功法传给六名弟子,随后宣布自己即将坐化飞升。
——当然,这只是个借口。
事实是,当年的人魔大战弄得修真界满目疮痍,风辞懒得再管那些战后的琐事,便假借飞升为由,随便找了个山洞把自己的肉身封进去,随后神识离体,去了须弥世界享受退休生活。
按常理来说,他如今神识回归,应该在封印之地醒来才是。
可现在……
他的肉身呢???
“师弟,原来你真的没死!”少年重新朝风辞扑过来,风辞这具肉身实在伤得不轻,躲也躲不开,只能结结实实被少年撞进怀里。
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对、对不起!”少年连忙松开他。
“你咳咳——”风辞半晌才喘匀了气,哑着嗓子问,“你谁啊?”
“我是孟师兄啊,师弟你怎么了,你不记得我了吗?”少年急道,“是不是被那鬼东西烧坏了脑子?”
少年说着又想上手,风辞现在对他心有余悸,连忙往后退。
少年&#
30340;表情顿时很是受伤。
风辞清了清嗓子,试探道:“我……我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这里发生了什么?”
少年道:“我叫孟长青,你是我师弟陆景明,我们是天玄宗弟子……”
天玄宗多日前遭人灭门,全派上下三百余人一夜之间死伤惨重,只有孟长青和陆景明在内的十多名师兄弟勉强逃出,捡回一条性命。
这十多名天玄宗遗孤流浪在外,今日途径此处,又遭遇一个古怪法阵。其他师兄弟们皆殒命于法阵内,陆景明也因为替孟长青挡了致命一击而昏厥。
孟长青带着他逃至此处,没想到陆景明竟奇迹般清醒过来。
“——师弟,还好你没事,我以为你要丢下我一个人。”讲到这里,孟长青抓着风辞的衣袖,眼泪汪汪,“太好了,你我还活着,只要能逃出这里,天玄宗也算没有绝后!”
风辞:“……”
风辞:“我不是你师弟。”
孟长青一愣。
风辞捋清了前因后果,平静道:“我神魂离体,肉身应该是出了什么变故,才会意外附身在你师弟这具濒死的身躯里。你放心,等我找回肉身,就把你师弟的身体还给你。”
孟长青怔怔望着他,半晌,抬手摸了摸风辞的脑袋:“师弟,你刚才是不是……撞到头了?”
风辞:“…………”
风辞长舒一口气,可不等他再解释,林中忽然扬起一阵古怪邪风。
他们身后,黑暗的丛林深处,一团团幽蓝色的火焰逐个亮起。
“啊——!”孟长青吓得连滚带爬,指着那火焰,“就、就是那个,它又追上来了!”
风辞问:“就是这东西害死了你师兄弟?”
“是我们师兄弟!”孟长青道,“那邪火可厉害了,什么法术都挡不住,浇也浇不灭,碰到人就会烧起来。罗师兄周师弟他们,都是这么被活活烧死的!”
孟长青用力拽他:“师弟,我们快逃,不然来不及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
火焰愈烧愈烈,转瞬间就已经烧到二人身前。孟长青心一横,挡在前面:“师弟你先逃,我拦它一会儿,你比我厉害,逃出去还能帮我报仇!”
“不就是个邪阵,我还怕你不成!”孟长青大吼一声,伸手到腰间去摸自己的配剑。
却摸了个空。
他回头,却见身后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拿过他的配剑,举在面前细细打量。
“逃什么逃,出息。”少年懒洋洋地啐了一声,抽剑出鞘。
树林中陡然闪过一道剑光。
风辞反手握住剑柄,深深刺入地面。
精纯的白色剑芒在他们身旁形成一道屏障,那来势汹汹的火焰撞在剑阵上,瞬间化作飞烟。
剑影寒光,将这片黑暗的树林映得仿若白日。
“你……你……”孟长青张了张口,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
少年半跪在地,被火烧得破烂的衣摆无风自动。他身上的伤口甚至还在流血,血从眉骨流到下巴,再缓缓滴进雪地里,在苍白的剑光中显得有些诡异。
孟长青大声质问:“——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招的?!”
风辞:“……”
这人脑子才是撞坏了吧???
但他没计较,只是轻轻笑了下:“你们不是偶然撞进这个法阵的吧?”
风辞极其擅长施法布阵,这邪火一出现他就看得出,这不是那种会主动攻击人的阵法,除非……
有人强行破阵。
风辞:“还不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