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赦顿时睁开眼, 厚重的黑色窗帘遮挡着外面的阳光,房间里一片死气沉沉的深灰。
他看了一眼趴在肚皮上的庭慕,对方也恰巧抬起头, 脑袋转向门外,圆圆的耳朵上, 绒毛轻轻抖动。
余赦走下床,掀开窗帘的一角, 看到院子的后门刚好被关上。
忽然间他发现刚才被关好的门, 再一次开合, 就像是一阵风吹动了门扉。
余赦离开房间, 走到大钟的门口, 轻轻叩了叩。
没人答应, 不是睡死了,就是出去了。
大钟房间对面的门打开, 缪斯打着哈欠走出来, 眼角还挂着一点泪花。
“城主大人,还没到时间, 您怎么突然起来了。”
“我被开门的声音吵醒了。”余赦回答道。
缪斯一愣, 目光在院子中环顾了一瞬:“奎纳老师和大钟都不见了。”
余赦说:“奎纳是自己跟出去的。”
缪斯的尾巴从裙子下冒出来:“城主大人要我将这间屋子搜索一番吗?”
余赦摇了摇头:“不用,没有必要。让他和我们住在一起, 只是为了监视他而已。”
缪斯有些恼怒地说:“城主大人给他这么丰富的报酬,他竟然趁我们睡着了偷偷摸出去。”
“或许他只是有其他的事。”余赦对缪斯说,“你也回去休息吧。”
缪斯犹豫了一瞬,点点头回到了房间中。
余赦低头,看向跟在他脚边的庭慕。
从离开棚屋之后, 庭慕就自觉将身体变小。
只是以往庭慕缩小身体后, 不愿意自己行动, 总是躺在他的口袋中,或者是趴在脑袋上。
可是现在庭慕却从房间里跟了出来,站在他的脚边,身上绒绒的毛发不时地和他的脚踝接触。
余赦意外地感觉它今天似乎黏人得紧。
他试探着往旁边走了几步,果然庭慕顿时跟了上来。因为身体极其低矮的缘故,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小小的圆球在地上翻滚。
余赦停下来的瞬间,它便不动了,仿佛脚踝上的挂饰。
意识到这点后,余赦故意抬起这条腿。
庭慕的身体一顿,身上的毛抖了抖,然后小步小步地绕到他的另一只脚旁贴着。
余赦:“……”
几个小时后,出去的人重新回来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在“起床时间”敲响了余赦的门。
“先生今天有需要我协助的事情吗?”大钟问道。
“没有。”余赦拉开一条门缝说。
“我今天还有其他事情要出去,先生你们三位请自便。”大钟对余赦的冷淡熟视无睹。
“好的。”余赦点点头。
大钟说完后,便回到自己房间待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又出去了。
才从外面回来,又忙不跌地出去,就仿佛他只是回来打个照面而已。
正在这时奎纳的房门被推开。
余赦看向他问:“大钟是去见谁了?”
奎纳回答:“他去了城西,进了一座贵族的房子。”
余赦奇道:“他难道和贵族有联系?是哪个贵族?”
奎纳说:“一个满脸白胡须的老头。只不过和大钟见面的并不是这位家主,而是这家的仆人。”
祂说完又问道:“城主大人,需要我直接解决这个麻烦吗?”
余赦放在门扉上的手指点了点,敲打出清脆的响声。
“不用,现在已经是来这里的第二天,但是依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我不想在放松警惕后被麻烦找上门来。”余赦说,“不如在我们精力充沛的时候早点发生。”
如同余赦说的一样,第二天果然无事发生。到了“晚上”,消失一天的大钟,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余赦依然和昨天一样,拿出了当天的食物作为报酬。
只是他今天给出的食物,比起昨天更加丰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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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还在这些食物以外增加了水果榨成的饮料还有一盒冰淇淋。
大钟根本不明白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制成的,他甚至没有看清楚余赦是怎么把食物一件一件摆在桌上的。
余赦难得热情地教他要在冰淇淋化掉之前享受,还告诉他蛋糕需要在主食之后品尝,这样才不会让胃部被提前充满。
大钟完全被美食引诱,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
余赦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问道:“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出去了?”
大钟手上的动作瞬间顿住,一块泡椒卡在他的喉咙里,他顿时连声咳嗽,脸颊和耳朵胀得赤红。
余赦继续问:“按时间看应该算是‘晚上’吧,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大钟这才回过神来,平缓了呼吸说道:“我平时有些失眠,一失眠就会到街上走。”
余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哦”了一声。
这顿饭过去后,大钟回了房间,没有像昨天那样多言。
缪斯将目光从大钟的背影上收回,转头对余赦说:“城主大人,为什么要告诉他我们知道了呀,这样岂不是要打草惊蛇?”
“我就是要打草惊蛇,看看这一株草和躲在后面的蛇究竟要做什么。”余赦回答,“他原本也许会再等两天行动,但今天他已经清楚我们知道他的小把戏了,肯定会速战速决。”
“原来如此。”缪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会看好他的。”
到了入睡时间时,等余赦三人全部进屋以后,大钟从房间里出来,手上端着几只小碟子,每只碟子上都放着一卷捆在一起的干草。
大钟将干草点燃,又把冒起来的明火吹熄,然后悄悄地从余赦三人的门缝下塞进去。
门缝并不太高,但因为碟子浅而薄的关系,将将能够从门外往里推。
大钟做完这一切后,又装模作样点燃了第四张小碟子,还在院子中间嘟囔了一句这天气怎么有蚊虫后,把碟子塞在自己的门下。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他终于从房间里出来。
来到余赦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发现门内没人回应,他脸上浮现出一股喜悦。
但他依然谨慎地跑到奎纳和缪斯的房间外,试探了一番后,他离开了院子。
这次他没离开多久,门又被打开了。
进门的除了大钟以外还有六个人。
如果余赦等人看到,一定能认出这六个人中的其中四个正是他们之前在麦田见到的几人。
另外两个,则第四人看上去强壮了许多,其中一个身上还穿着在贵族家中当仆从时需要穿戴的制服。
“那三头肥羊就在里面?”其中一个人压低声音问道。
“对。”大钟回答,“我已经把他们用药迷晕了。”
“就这么简单?你不是说他们可以瞬间把人吊在树上吗?”刚才问话的那人继续说。
“那是因为他们出其不意,而且在圣翼城里,他们根本没办法制约到我们。”大钟说,“这里又没有那么多叶子。”
“要不是他们太肥,老子才不愿意跟你冒险。”另一个人说着,推开了面前的一间房。
这里是缪斯的房间,缪斯正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门被推开的瞬间,光线照进去,让整个阴暗的房间顿时变得明晃晃的。
但床上的缪斯并没被光线影响,眉宇舒展,嘴角还挂着恬静的笑容。
缪斯虽然长着尾巴,但她的样貌却真真切切是一位美人。进入房间的几个男人看到她后,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她的脸上。
“这女人真漂亮?”其中一个转过头询问大钟,“她和另外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她和那个中年男人应该是那个年轻男人的随从。”大钟说,“我听见他们在叫他余赦先生。”
“这样漂亮的女人,竟然只是一个随从。”说话的人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缪斯。
他是他们七个中身体最健康的一个,也是肚子吃得最饱的。
饱暖思□□,看到缪斯的容貌时,就不禁起了邪恶的念头。
“大哥你别乱来,把他们的东西找出来,然后把这三个人送去做实验对象,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大钟注意到他此刻的贪欲,出声阻止道。
“你娘的,老子到现在还没有娶老婆,你阻止个什么劲。”那人回头骂了他一句。
“饭都吃不起了,还想着老婆。”这次不等大钟开口,另外一个皮包骨在背后嘀嘀咕咕。
“要不是老子把贵族吃剩的东西偷出来接济你们,你们几个早就饿死在街上了。”那人回头,“怎么的,现在知道骨头怎么硬起来了?找我讨食吃的时候,为什么只会在地上爬?”
他话音刚落,除了另一个也在贵族家当差的仆从以外,其余人这脸色均变得非常难看。
“你少说两句。”另一个仆从劝道。
“你也别在这里装好人。”那人用鼻孔看着他,“你也看上这个女人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就在他们争吵之际,大钟推开了,两人走到缪斯的床下摸索。
他还没摸两下就被拽着衣领提起来。
“你干嘛,想动老子的女人?”
“我在找她把食物放在哪里的。”大钟说,“我只看到余赦吃东西,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和另外一个中年男人进食。说明他们是单独吃饭的,食物也一定被单独存放了起来。”
缪斯究竟吃不吃饭,或者缪斯吃的东西和正常人吃的是否一样,大钟其实也不清楚。
毕竟他切切实实地看到缪斯的身上有一条长长的尾巴。
他并没有特意告诉那两个贵族仆从缪斯拥有尾巴的事情。
其余在麦田见过缪斯的四人也还没来得及说起这件事。因为刚才的争执,他们更不会提醒。
见大钟开始进入正题,吵架的人逐渐消停,反应过来现在应该做什么。
他们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但是没摸出任何的食物。
连缪斯的被子都被几人掀开抖了抖,也没抖出所以然。
“没东西,去中年男人房间。”大钟说着将房间还原,推门出去。
他们一走,原本昏死在床上的缪斯突然睁开眼,灵巧地翻身下床,跳到窗边的桌子上向外张望。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又从包里抓出一把恐惧石,像嗑瓜子一样,一颗一颗塞到嘴里。
过了片刻,这几人又从奎纳的房间中出来了。
他们一个个沉着脸,怀揣着最后的希望,来到余赦的房间中。
一边磕恐惧石,一边看戏的缪斯见状,露出了同情之色。
又过了一小会儿,她突然听到余赦的房间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又有桌子板凳柜子倒塌的动静。
砰!
房门被一股力量撞击开来,几个正在互相殴打口吐鲜血的人倒在了地上,和共同落地的门板一起扬起一阵灰尘。
没有门遮挡的房间内,余赦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看着在地上打坐一团的众人。
“城主大人,您没事吧?”缪斯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问道。
奎纳也从房间中走出来,目光鄙夷地看着地上一边哀嚎一边捶打对方的“同伴们”。
“我当然没事。”余赦转头笑道,“我只是轻轻在他们身上打了一下,规则不会对我造成影响。”
说来可笑,在规则的加持下,他现在竟然是他们三人中战斗力最强的一个。
因为不管是奎纳还是缪斯,只要出手伤了人,都会因为规则导致自己受伤。
就像把绝招打在了敌人的反弹上。除了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以外,在圣翼城战斗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而他那个只有辅助作用的“挑拨离间”,这时却可以无视规则。因为他能够付出最小的代价,换取对手的死亡。
眼看着这几人双眼翻白口吐鲜血,全部晕过去了,奎纳问道:“城主大人,由老夫把他们埋进土里吧。”
余赦摇头:“如果他们窒息而死,恐怕会将规则作用于你的身上。”
奎纳有些为难:“那这几人怎么办,不会就这样放在院子里当装饰品吧。”
余赦想了想说:“把他们送去当实验品。”
缪斯拍拍手说:“城主大人,我愿意跑这个腿,谁叫他们刚才有人想娶我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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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大人,好像少了一个。”缪斯用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真的少了一个。”
余赦看过去,包括大钟,地上躺着的一共有六个人。
“刚刚明明是七个来着。”缪斯拍了拍脑袋,“有一个穿着制服的人不见了。”
“他难道是在进我的门之前就出去了?”余赦问。
“城主大人,进老夫房间的只有六个。”奎纳说。
缪斯见状立刻冲出了院子,过了片刻她又回来了。
“可恶,他们身上还抹了一种特殊的植物汁液,掩盖了自身的气味,但是这股味道太过强烈,在这附近几乎闻不到其他的味道了。”
“城主大人,不如由老夫去追。”奎纳说。
余赦知道奎纳的速度极快,于是点头同意。
奎纳离开之后,他便和缪斯一起将倒在地上的几个人全部用绳子捆起来。
余赦还大度地用治疗法术帮他们缓解了重伤,以防他们还没被送去成为实验对象,就死在了院子中。
等他治疗以后,大钟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才醒来的时候他还没弄清楚状况,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腿脚和手腕都被绳子紧紧的捆住,这才大惊失色。
他转过头,看到面前放着一张凳子,余赦正坐在那张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被余赦的目光看得背后一凉,手上加了把力气,但挣了半天没有挣脱开。
“余赦先生,我是被逼的,我不是有意的。”他连忙为自己开罪。
然而余赦却依然用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看着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在欣赏一场劣质的表演。
“缪斯。”余赦突然说。
缪斯立刻脆生生地“哎”了一声,走到余赦面前。
“打点水来,把他们全部弄醒。”余赦说。
缪斯闻言,立马跑到井边打了一桶水,高举着水桶哗地一下冲下来。
另外五人顿时也醒了过来。
“大钟说是你们逼他带你们来的,确实是这样吗?”余赦问道。
“好几个大钟,明明是你主动找到我们说有肥羊在你家。”
“对啊,你不说我们知道个屁呀。”
“小哥,不,不是,大哥,大爷。”那个身体最健康的说道,“
这真的不管我们的事呀,是他起了歹念,找我们几个帮忙。”
“起歹念的真的只有他?”缪斯问道,“你不是想娶我当老婆吗?”
那人看到缪斯的笑脸,顿时痴了,露出了一脸傻笑:“小姐要是不介意——”
他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做梦!”
缪斯收回手,摸着自己的脸,皱着眉头嘶了一声。
“别打他。”余赦说,“小心规则反噬。”
“是,余赦先生。”缪斯乖乖听话。
被绑住的几人听到这话,不由地松了口气。
至少不用担心余赦直接将他们杀了。
只是下一秒他们便听见余赦要将他们送去当实验对象。
顿时院子里响起一片哭嚎声,像是不同声部的合唱一般。
几个男人同时嚎啕大哭,发出的声音并不小。但是这几个月来,人们对哭声已经麻木了。
别说六个男人,就算是六十个男人一起哭,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多管闲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