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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宁自幼在玉衡宗,你案卷上书五岁入观,而我十二才离京,算起来,约莫六载。”景昱听见隐约的入水声,心想应当是景宁浸入深潭间,甚至可以想象到他双手的颤抖。

“其中文试一百零五回,武试一百零五回,考核十二场。我犹记得,初次与你们熟络是被玉衡宗主拽去给景宁补习之时。”

景祁淡淡嗯了声,唇中难得多吐出几个字:“我还想同寅盛誉谦谦君子之人怎么能舞出这么烂的剑法。”他垂眸瞥了眼抿唇不语的人,“不过比某位关系户好些,他那都不能称之为剑法。”

景昱不禁莞尔,道:“而我在想,怎么会有人运完剑招刻意停顿一秒,结果还真给你装到了——某位关系户当年可崇拜你了,我们首次参加论道会之时,他大咧咧喊了谢炎一声大小姐,被谢炎揍出十万八千里,后来你跟谢炎比试打了个平手,他就差没把你当亲爹供奉。”

景宁紧张的心绪稍稍缓解,窘然道:“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语间又莫名心尖酸涩,暗忖似乎也并没有过去多久,为何却恍若隔世。

他忽然想到,此次论道会已是游历的最后一程,有些弟子会在弱冠礼后回归俗世,有些会离观自立门户,或终年漂泊在外,斩妖除魔、潜心大道,愿意留在观内辅导后辈的很少很少。他们就好似同行登高的偶遇者,而一瞬间拨云见日,入目,是苍茫群山万壑,回眸方觉,却月观只不过广阔天地间小之又小的一点而已。

原来人生并非剑道课经法课和不及格的年终考核,跨出这道山门,便宛若独木行舟,无数条选择的支流横在眼前,意味着天涯海角,各自前程,再难共渡。

他仿佛刹那回到万物有灵的洪流,那衰败又复春的绿芜,寻觅终无果的出路,怔怔凝视衣襟上洇湿的痕迹,瑶池水使校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猛然间明悟。

其实他早就已经,不会再有父亲或师长一路庇护了。

景宁有一霎情难自抑的哽咽,梗得喉道胀痛,硬生生吞下,深吸一口气,道:“取血之后...会怎么样?”

景祁摇首未语,解开衣袍,手掌不由抚到脸侧。

皮肤于潋滟波光覆上若隐若现的银鳞,显出不可亵渎的冷冽,周遭一切皆是温和的,他握上景宁掌中匕首,唯它寒气四溢,似比霜锻的剑还要凉上百倍。

景宁竭力克制战栗感,紧盯着刀刃在肌肤轻轻划动,一道血痕就蔓延开来,犹如生长于其上的纹路,可无法令人脑海不去描摹它愈合后的疤痕,似裂缝蛰伏在无暇冰玉,他感到景祁缓缓蓄力,刃尖一寸、一寸刺入皮肉中,殷红的血滚滚流出,没入水中之时又寥寥无影。

他告诫自己手不要抖,可除却手之外,五脏六腑皆在颤动。

景祁平淡提起这习剑十余载,“直到此时,抛去剑道场与寝室,竟无其他好谈。”

他这般说着,刀刃已经深深扎进了心口之中,声线却没因疼痛有一丝离调,反倒景宁感觉手中紧握的并非刀柄,而是一颗拳拳跳动的——

温热、柔软,脆弱得好似稍一用力就会捏碎,血浆四迸飞射、血肉模糊的...心脏。未能觉察自己无声的泪流满面,不忍直视眼前人苦难万千,手上移动的每一厘都在割开胸腔,距离赤心愈近,却隐约离得愈远。

“浑浑噩噩,不知将来要往何处去,可我现在终于明了。”景祁道,“倘若鲛人注定要沦于周而复始的洄游,我便去寻那柄与映雪阁主同坠沧澜海的剑,哪怕大海捞针,十年、百年...千年万年...总会捞到的。”

景宁忍着泣音说:“那时却月观都已经不在了。”

眼前被刀刃翻搅的肉絮在糜烂溃坏的血光中,几乎将整块湖泊表面染成落红的颜色。

景祁浅淡地笑了一下,呢喃:“...你我或许不过判官命书上的一滴笔墨,天地万物乾坤,终究会化作一抔黄土,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

肉下骨骼已然可见,而他的神识和话音都仿佛弱不禁风,甚至会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