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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长忍不住拿袖擦拭额头汗珠,他窥探着姜维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阿吉是昭淳十四年夏天流落到咱们这里,来的时候脑子就不怎么清楚了。他说不清自己姓谁名谁,乡贯何处,卑职就算想落档也无计可施啊。”

姜维看了他一眼,里长浑身汗意冒涌,忙道:“大人勿恼,昭淳十四年甘州几地并无天灾,流民数量绝不算多。加上阿吉那傻子天生多长一根手指,想要追查他的身份,也不是什么难事。”

“天生六指?”姜维还未及答话,侧旁一淄衣箭袖,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突然插言。

里长看他装束普通,气度却十分不平凡,未知又是哪路神仙,只能赔着谨慎回:“是啊,这位官爷有所不知,阿吉的右手生来就多长了一根小指头,您打量他行动多有不便吧?嘿,人家不犯浑时,烧火棍耍得那叫一虎虎生风。”

听到这里,淄衣人突然沉默了。

里长心头惴惴,不知又是哪句话说得不当,这时一白衣蹁跹、额心点朱的公子走上前,“督主可是想到什么了?”

陆依山不易察觉地掐了下掌心,片刻像是下定决心般,兀自向前走去,“我得亲眼看过,才知是否真的为故人。”

阿吉住的地方破烂又逼仄,屋顶只有疏疏落落几片断瓦,剩下的全由茅草胡乱拼凑搭就。两块业已松动的木板虚掩在一起,就是屋子的大门了。姜维伸手去推时都不敢使太大劲,唯恐一不留神把人家的门楣给拆散咯。

进了屋,扑面而来一股令人作呕的骚臭味。屋里连扇窗也没有,大白天的还点着蜡烛。微弱烛光反而放大了这间屋子的破陋——

污迹斑斑的桌子,碗底残留着某种汤汁的粗瓷碗,掉皮的土坯墙,以及垒得高高的、散发着一股霉味的稻草垛。

陆依山敏锐地发觉到,草堆靠墙根的位置格外凌乱,似乎有人在故意用稻草掩饰着什么。

骤不及防地,草堆下响起一阵窸窣声。不速之客们皆惊,陆依山本能地抬手护在叶观澜身前。动作带起的风势吹得烛苗倏跳。光影错落间,他和稻草堆后露出的那双眼睛撞了个正着。

……

阿吉到死都不会忘记那双眼睛。

他在变成“傻子阿吉”以前,曾经是庆阳城中的一个小乞儿。

他的亲生爹娘,早在战乱之中双双殒命。他十七岁那年,饿得在街头与野狗争抢食物时,是魏湛然捡到了他。

彼时的他还不叫“阿吉”,也不知道面前那个身负长剑的中年男子,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君子剑”。

他用血淋淋的双手死死捂住抢来的半块馒头,对着男人露出小兽一般警惕又凶狠的目光,对方只是淡然一笑,负在身后的长剑甚至未曾出鞘,就将两只面目狰狞的恶犬掀飞了几米远。

他看呆了,连馒头掉进泥坑里都顾不上捞捡。

男人转身要走,他扑上去拽住对方衣角,直愣愣地说:“你带我走,我想跟你学剑,我什么都会干的!”

男人顿了顿,嗤一下笑出了声。他对这个莽撞的请求未置可否,但还是把少年带回了山庄,为他取名唤作阿吉。

从此,阿吉过上了三餐不愁的安稳日子,他再也不用和野狗抢吃食,却仍对那日窄巷中的惊鸿一剑念念不忘。

阿吉做梦都想学剑,但山庄规矩森严,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剑宗亲传。何况阿吉虽然虔诚,却也实在不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是而他入北勒山庄三年,除了每日打杂时在一旁偷看师兄弟练剑,偶尔习得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