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鲜少有这般顶撞的时候,陆崛殊正暗中诧异,叶观澜已由人料理了伤口,专程过来道谢。
公子一袭白衣,入内时有如月华照壁,满堂生辉,陆崛殊顿时不说话了。
叶观澜深深叩首:“晚辈多谢陆阁主救命之恩。”
陆崛殊道:“今日官道所见并非四相真身,不过是他们一早布在那的阵法。否则凭我一己之力,想赢哪里是那么轻易的。”
叶观澜轻声道:“鬼阵抵隙害人,原就不必四相现身,已是厉害非凡,观澜蒙前辈搭救的恩情,半点不敢虚夸。”
顿了顿,他忽又莞尔,“四相不敢面见阁主,焉知不是当年九死一生,担了后怕的缘故。单就避而畏战这一条,阁主今日那句宵小便不算委屈了他们。”
公子语调温缓,进退得宜,陆崛殊有些相信了陆依山口中的“行事稳重”。
他看着面前并肩同跪的两人,想到了书本里常说的“芝兰玉树”,不禁笑起来。
“都起来吧,这么跪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二人要与我奉成亲茶呢!”
叶观澜微窘,侧眸却见陆依山含笑盯向自己,窘意倏搅成面红耳赤的十分。
“你晨间往官道去,可是为了替戴罪之人送行?”叶观澜甫一坐定,陆崛殊遽然转了语气,凛声发问。
老阁主周身环绕着一种血气,并不是江湖刀客的那种飘渺不定的杀意,而是一种更为磅礴的、叱咤疆场的雄浑气魄。
叶观澜有些紧张,没等开口,陆依山已抢先回道:“齐氏操纵江南科举的罪行纵无可辩,单凭齐耕秋这些年的庙堂处境,他是绝无能力单独做下这起大案。寿宁侯虽有浑水摸鱼之嫌,但捅破齐赟身世的人一定不是他,否则这些年岂能没有半点风声传出。这般理下来,幕后主使迄今仍未浮出水面,齐赟或许知道些什么,是个突破口也未可知。”
陆崛殊沉吟不语。
叶观澜定了定心神,道:“阁主面前,晚辈不敢隐瞒。我与齐赟幼年相识,竹马之交终归还有几分真心在。故人既要远行,再见许是生死,晚辈送一送,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像是挑动了陆崛殊某些悠远的怀想,他看向叶观澜的眼神柔和了好多。
“接着说。”
“再则便如督主所言,晚辈也很想知道,站在齐耕秋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陆崛殊:“哦?那你收获几何?”
叶观澜便将齐赟临终之语一一道来,而后说:“齐耕秋那年出使漠北,是为了招抚朵颜三卫,共同抵御草原蛮族。而四相与百煞书生那个时候虽也身在宣府一带,可他们是刀口舔血的江湖草莽,能受齐耕秋一任文臣什么大恩?老阁主不妨细想。”
陆崛殊能在战乱中建起那样一张情报网,足可见其心思之细腻。听了叶观澜的话,他即刻敏锐道:“你是想说,当年的清晏行动之所以会出纰漏,是因为齐耕秋通敌叛国的缘故?”
“阁主睿智。”
叶观澜说:“咸德年间,鞑虏来犯,西北十二都司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乎陷入瘫痪。彼时交趾之乱未平,镇都在南北两面的夹袭下分兵乏力,无奈只好求和。正所谓乱世多妖,西北防御的崩溃给了四相与晁文镜之流兴风作浪的机会,要无南屏、北勒两大门派联手,发出清晏号令,西北情势只怕会更糟。”
叶观澜并非言过其实,陆崛殊至今还记得那一年暗夜拔刀,雪亮山河。刀光过处剑芒寸闪,那一明一暗的两条影子立于雁行山脚,向前是穷凶极恶的阿鼻地狱,身后便是甘州的万家灯火。
“可惜啊,”陆崛殊眉间感慨,“那次还是让四相脱逃了。”
“也许不是脱逃,而是有人蓄意窝藏。齐耕秋持节在身,可以避开关口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