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近。
朝露还未来得及转身,腰间被一只劲臂单手箍住,将她从泥淖中捞起,扶上了奔驰的马匹。
浓烈的檀香气像怀抱一般将她裹挟其中。若是细闻,还能嗅到一股腥辣的血气,不过是被更浓的檀香盖过了。
国师空劫带着一小队人马,如天降神兵,将她从这座阴诡地狱中救了出来。
她身上的泥渍溅满了玉白的僧袍,外头还包裹着一件玄氅,在风中猎猎作响。
男人琉璃一般清亮的眸子是夜色中唯一的光亮。
隐藏在无悲无喜的幽邃眸底深处,有一股她说不清道不明的炙热在燃烧,几近要将她灼伤了。
面对他冷峻的神容,还有那道骇人的黑疤,朝露死里逃生,一时也忘了害怕。
“法师,是陛下让你来救我的吗?”
他控马持缰的手一顿,没有说话。她便知道了答案。
马上两人贴得很近,他只需稍稍低头,坚毅冷冽的下颔线就能触碰到她柔软的面颊。他却始终没有垂眸看她一眼,最后只轻描淡写道:
“恰巧带兵路过。”
这个恰巧蕴含着太多意思。她一下子猜到,北匈军的粮仓是他派人放的火。为的是趁机将北匈军一举歼灭。
可身下的马匹和身后精兵却将她带离了北匈的营地。他没有要进攻的意思。
“不趁胜追击么?”面对一路上窜逃的北匈人,她不由问道。
“目的已达到。”
他声音冰冷,她便没有再多问,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浩夜行路,不计时辰。不知过了多久,她已遥遥可以望见数里之外灯火通明的辕门和绵延数里的军帐。那便是梁军驻扎的营地了。
脚下的马蹄却在此时慢了下来,直到缓缓顿住。
身后的空劫一路沉默不语,扯动缰绳的双手松弛下来,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你想不想回乌兹?”
他的手臂从她肩头掠过,指向西边的天穹。那里长夜未尽,墨云杳杳,重峦叠嶂,雪满群山。
“出了玉门关,一直往西,就是乌兹国。”
朝露神色一凛。
这确是个绝佳的机会。
所有人只当她去了北匈或者已死在了北匈的营地之中。
朝露想到回到大梁后极有可能会再度被幽禁宫中,想到明霞宫清冷染尘的宫砖,常年黯淡的烛火,还有一眼望到头的余生。
一刹那,她沉寂已久的心再度跃动起来。她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衣襟,热泪盈眶地点了点头。
所有的阴差阳错,汇集在这一刻间。因为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躁动如雷的马蹄声。
一大片火杖将这队人马包围。她一眼看到天子亲卫簇拥的李曜,明光铠甲,麒麟肩吞,气势凌厉。
年轻的帝王带着亲兵,方赢了一场对战北匈的胜仗,在军中和朝中都立了威,可谓是一呼百应,君威天重。
她没想到李曜会亲自来接她。她曾经细想过,将她这一弃妃送给北匈或许也是他的考量。
李曜一看到她,一双黑眸在即将破晓的夜色中显得犹为阴鸷。他飞身下马,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将她从国师的马上抱了下来。
朝露没有挣扎,也无法挣扎。李曜环着她肩头的双臂扣得那么紧,好像要将她揉进他的血肉里,喘出的气息急促异常:
“朝露,是朕来迟了……”
她寒凉僵直的身体任由他抱着,眼尾的余光却一直追随着前面一角玉白的衣袍。拢在玄氅之下,那片白在幽夜中不甚明晰,随风无力地拂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