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下逛了两个摊位,苏瓷终于碰上了一件让她移不开目光的东西。
那是一只通体施蓝釉的大瓷碗,蓝色并不均匀纯粹,上面还布满了密密白点。
大蓝碗乍一看起来十分普通,一点也不起眼。
不像其他的知名瓷器莹润薄透,这只大碗壁很厚,看起来又蠢又笨,不怎么像好东西。
苏瓷目光落在布满尘垢的蓝釉碗上看了一会,随后立马蹲下身子,伸手拿起碗来。
然后也就在她伸手拿起这只碗的瞬间,旁边一个人也刚好伸了手到碗边。
苏瓷也就快了那么两秒。
她转头看向旁边伸手的人,只见是一个年龄略大的中年男士,穿着时髦笔挺,一身的名牌让他显得和周围街道格格不入。
苏瓷没多关注他,怕东西被抢,忙快速看了一下碗的各种细节。
看完后果断拿着碗问摊主:“你这只碗卖多少钱?”
摊主也没多加注意。
他往苏瓷手里的蓝釉碗看上一眼,随口报价道:“这碗五十块钱。”
五十块钱?
那也快赶上普通城里人两个月的工资了。
苏瓷确实有些肉疼,多问了一句:“能便宜一点吗?”
然后摊主还没说话呢,站在她旁边的中年男人突然开口说:“小姑娘你要是买不起的话,可以让给我,我也挺喜欢这只碗的。”
苏瓷往中年男人看一眼。
别人看不出来,但她能看出来,这位中年男士应该也看上了这只碗的真实价值,想要跟她抢。故意说得风轻云淡,是不想让人觉得,这碗是什么了不起的好东西。
自己先拿到手里的,自然不会让别人抢了去。
于是苏瓷没再多说任何废话,也没理这个中年男人,直接低头伸手到书包里摸出她的拼接黑钱袋,从里面掏出她的大半积蓄,伸手送到摊主手里。
摊主接了钱吐口口水数一数,眼底笑意灿灿。
他心想今天运气好,一下子赚了五十,可是人家辛辛苦苦上两个月的班才能挣到的钱呢。
数完钱没问题,摊主对苏瓷说:“正好。”
苏瓷也没在摊边多做逗留,小心抱上蓝釉大碗便走了。
结果那中年男人不再逛地摊,却在她屁股后头跟上来,继续和她说话:“小姑娘,你花五十块钱买个碗回家,你家里人不会说你吗?你要不让我看看,我或许能出高点价钱,从你手里买下来。”
苏瓷听到这话停下了步子,转头看着这个中年男人。
她仔细端详他一会,能看出他的渴切心思,于是给了他一个机会:“真的?”
中年男人没有给出肯定答案,只说:“你先让我看看。”
苏瓷当然明白,他得确认这东西是不是他想要的,才能给出确定的答案。
苏瓷再次扫视中年男人的行装打扮,手表衣服皮鞋一一不落。
他的衣服鞋子手表都是国外一线大品牌,每一样都齁贵。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才从海外回国不久,回来干什么的猜不出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非常有钱。
也只有这种有钱人,会在这个温饱都成问题的年代玩收藏。
花小钱淘自己喜欢的东西,又能满足个人心头喜好,又能投资赚钱。
其实在来省城之前,苏瓷只想来淘点宝贝。
至于出宝贝,她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因为这年代基本没人会花大钱买这些不能吃的东西。
她自己淘到了价值极高的宝贝,也不可能几十几百给出去。
她虽没钱,但也宁愿勒紧裤腰带藏在手里等升值,到时候赚一笔更大的。
但如果运气好碰到了,那她也愿意花时间谈一谈试一试。
眼前这个中年男人,在苏瓷看来,极有可能付得起她提出的高昂价格。
于是在扫完中年男人的行装后,苏瓷微微牵起笑,应了声:“好。”
随后她便抱着碗,和中年男人一起找户街边人家借了水,仔仔细细把蓝釉碗擦洗了干净。
碗壁上的污垢全部被擦掉,碗底内部便出现了清晰的六个字——“大明宣德年製。”
这几个字一洗出来,中年男人眼睛瞬间一亮,几乎射出光束来。
苏瓷也没小气,不仅让他看了,也让他拿在手里摸了。
中年男人看完后便爱不释手,立马看着苏瓷说:“小姑娘,这碗你多少钱肯出给我?”
他确定东西是宝贝,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那六个字。
而是他有丰富的收藏经验,用自己的眼力能够辨别出来,这东西是不是真的。
苏瓷清了清嗓子,建议他:“要不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
这只蓝釉大碗的价值,可不是他们俩站在这里,她直接开价他就能掏钱拿走的。
中年男人看不出来苏瓷到底懂不懂行,但他今天确实非要这个碗不可。
他在国外和香港寻这个碗就寻了许多年,改革开放后回国,在国内也找了将近有一年,巧了今天运气大爆碰上,结果谁知就晚了那么两秒钟,被这小姑娘给拿下了。
今天如果不拿走的话,他怕是日日夜夜都要惦记着,连觉都睡不好。
他也默默思考着,国内现在这样的环境,古董市场才刚刚回温,这小姑娘看起来年龄又这么小,应该不是很懂古董古玩,价钱上应该好把握。
他不缺几百几千,这个碗他今天必须要顺利拿走。
于是他也没多犹豫,答应苏瓷:“好,那我们找间茶馆坐下来慢慢聊。”
这么站着商量好,中年男人便带着苏瓷在附近找了间茶馆。
茶馆一楼是大厅散桌,二楼有包厢,中年男人直接要了一间包厢。
到包厢里坐下来泡茶喝茶,两个人间的气氛也相对轻松了许多。
中年男人十分绅士地给苏瓷斟茶,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姓江,你看起来年龄不大,应该叫我叔了,怎么会敢花五十块钱买个旧碗?”
蓝釉大碗就摆放在桌面上。
苏瓷端起杯子喝口茶,不慌不忙道:“江叔您好,我叫苏瓷。”
喝了茶她放下杯子,不打算浪费时间和他七扯八扯的。
苏瓷只看着中年男人,开门见山说:“东西您已经看过了,您打算出多少钱?”
中年男人本来还想寒暄热络两句,但看苏瓷这么直接,他只好放下手中茶杯,一副气定神闲且诚恳的模样,开口接话说:“你五十块钱买的,我出五百,你看行不行?”
听到五百,苏瓷直接笑了出来。
她幸好是没喝茶,喝茶的话这一口就直接喷出来了。
中年男人被她笑得有点心虚,但面上分毫也不显。
他仍然绅士诚恳的样子,微微笑着说:“五百还嫌少啊?许多人家一年的收入都没有五百呢。”
苏瓷轻轻吸口气,抬起胳膊叠起来放到桌面上。
她眼梢嘴角笑意不减,看着中年男人开口:“我这都叫您一声江叔了,您还这么坑我啊?您要是真不想要,这茶我也不喝了,我可拿东西回家去了。”
说着她就作势要伸手拿碗走人。
中年男人果然舍不得,忙抬手阻止她,好声好气道:“别急,聊聊聊聊。”
而中年男人如同苏瓷预料中的一样抬手一拦,苏瓷立马在这场交易中占了上风。
现在的情况就是,中年男人哪怕花钱想买,她还不一定愿意卖呢。
宝贝就是宝贝,不是街边的萝卜白菜。
又不怕砸自己手里,只要识货心里有底,急的永远是买家而不是卖家。
苏瓷不想和他绕弯子来回探底,没什么意思。
她坐好了,看着中年男人直接说:“您不用使什么技俩来诓我,我既然愿意花五十块钱买这个碗,当然知道它是什么碗。宣德年间的洒蓝釉钵,这个世界上目前应该只有三只。”
听完苏瓷的话,中年男人脸上温温的笑意终于挂不住了。
他是预设苏瓷只是一知半解来着,现在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丫头怕不是一知半解。
苏瓷不想和他多浪费时间,在他脸色变了以后,继续看着他说:“宣德皇帝也就是朱瞻基,历史上有名的蛐蛐皇帝,因为他喜欢斗蛐蛐。他也喜欢掷骰子赌博,于是就下令让景德镇的御窑厂烧制一种专门用来掷骰子的瓷器。御窑厂的人接到圣旨,专心钻研良久,成功烧出了洒蓝釉钵,宣德皇帝很是满意。但在宣德皇帝驾崩后,洒蓝釉钵就停止了烧制。所以洒蓝釉钵存世非常少,目前所知,也就只有三件。”
听苏瓷说到这里,中年男人想笑没有笑出来。
苏瓷说话依旧干脆利索,“宣德皇帝的御用瓷器,存世只有三只,江叔您出五百?”
中年男人脸上扫过一阵红。
确实他是想诓苏瓷,结果没想到她居然什么都知道。
那这就没得诓了,他只好清清嗓子,看着苏瓷强行挽尊说:“我也是根据咱们现在的市场行情出的价,既然你这边不满意,那你给句痛快话,你多少钱肯出?”
按照现在的市场行情,这只碗也是天价。
放到她自己所处的年代,这只碗拿去拍卖行出手,最起码能值到几个亿。
天价么,说出口总没那么随便的。
苏瓷端起茶杯,放到鼻子边闻闻茶香,十七八岁精致的外貌,却拥有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神态。
她闻完了茶香放下茶杯,手指在杯子沿口又来回蹭了蹭。
然后她抬眸看向中年男人,嘴角微微带些笑,开口道:“三百万。”
“少一分也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价钱上没有吹牛夸大哈,剧情就不要深究了……我想着爽就完了【捂脸
洒蓝釉钵全世界只有三只,一只在首都博物馆,一只在天津博物馆,还有一只私人收藏。1980年,苏富比拍卖行在香港举行拍卖会,私人收藏那只以370万港币拍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