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爱慕陛下?”
霜绛年表情一片空白。
“……我?”
“抱歉, 我好像问得太突兀了。”渔回挠挠后脑勺,“你对陛下态度冷淡,但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莫名就有种温暖的氛围, 好像你一直都很在乎他。”
霜绛年掩下心中钝痛,平静道:“陛下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我当然会在乎他。若他失势,我们没一个能好过。”
“说的也是。”渔回叹道, “总归不要陷得太深,以往对陛下有心思的妖都死得很惨, 你这么好, 我不想你也像他们一样。”
“不会的。”霜绛年语气淡淡, 其中却有种笃定。
渔回:“你肯定听说过陛下落跑的小娇妻王妃吧?”
霜绛年眉梢一颤:“落跑的小娇妻?”
渔回一想到王妃就泪意上涌:“王妃是九州最美丽最强大的妖, 他们两情相悦春风一度, 无奈王妃被恶人下了诅咒,为了保护陛下,他只能忍痛离开……”
霜绛年:“……”
晏画阑为了找他都和妖族胡诌了些什么!
不过某些细节又能奇妙地对上号,比如诅咒“忘情”。
“我有幸见过王妃一次。”渔回自豪地说,“王妃很美,善良体贴, 天赋又高,和陛下恩爱非常,他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霜绛年回想起他第一次遇到渔回——那应该是晏画阑初次醉酒的时候,他送晏画阑去药宗的玉凰阁,就是渔回这个亲卫接走了晏画阑。
但是“很美”、“善良体贴”、“恩爱”?从哪看出来的?
渔回还在感慨:“哎,好想再见王妃一次啊。”
站在他眼前的王妃·霜绛年非常真挚道:“祝福你, 一定可以的。”
渔回忍不住高高扬起嘴角:“这样我就能拿到十万上品灵石, 有底气辞掉工作了。”
他低声啐了一句:“妖王亲卫, 狗都不干。”
霜绛年:“……”
渔回真是在身体力行地劝他远离晏画阑呢。
霜绛年怜悯地拍拍他的肩:“放心,我对陛下绝无它意。”
一个的富有磁性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绝无什么意?”
是晏画阑。
霜绛年早知道他在附近听了全程,淡淡道:“绝无觊觎陛下的意思。”
“哼。”晏画阑不开心,又不能明说,只好用眼刀狠狠剜了罪魁祸首一下。
渔回以为他在介意“狗都不干”那句,迫于淫威,身体站得笔直,“汪汪”叫了两声。
晏画阑看见他身上那件哥哥给的衣服,顿时小心眼:“把你衣服脱了。”
渔回三下五除二脱了。
晏画阑伸手:“给我。”
渔回光着膀子,委屈地递了过去。
晏画阑把那身衣服收藏进储物耳饰里,无情道:“好了,转身,滚吧。”
霜绛年:“……”
倒也不必这么小气。
其他围观群众不明真相,轻笑声和窃窃私语声响起。
“陛下命令金乌卫脱衣服。”
“传下去,陛下要连身边的亲卫都不放过。”
“啊,好变态。”
霜绛年发现,妖修们也喜欢肆无忌惮地八卦妖王,晏画...
阑即便着恼,也不会搬出妖王的架子来捂嘴,想说什么都随他们说。
霜绛年很喜欢这种轻松的氛围。
然后他就被晏画阑轻松地推了一把,落进了湖水中。
霜绛年刚浮出湖面,晏画阑便紧接着跳了下来,水花泼了他满头满脸。
他浑身湿透,衫袍贴身,隐隐透出肌肤的色泽,还有少年身形的曲线。
他有些狼狈道:“你忽然间做什么……”
晏画阑向他游过来,就要搂他。
霜绛年一边后退,一边以掌击水,掀起水幕,试图挡住对方。
晏画阑抬臂挡住,呛了两下,脸上露出了坏笑。
他手臂直接化作三米长的翅膀,展翅撩起湖水,掀出五米高的巨浪,泼了出去。
直接被大浪头卷进湖底的霜绛年:“……”
又不是要和你玩打水仗的意思!
他暗中遗憾,若自己还有鱼尾,打水仗肯定能打得晏画阑哭出猪叫。
湖底有许多鱼群和水草,光线昏暗,视野模糊不清,仿佛与湖面隔绝,自成一个孤独的世界。
一个人影向霜绛年游来。
那人游泳的姿势娴熟又漂亮,如游鱼般潜过来,揽住了他的腰身。
晏画阑乌黑的长发在湖水中漂散,面容俊美妖冶,如同霜绛年梦境中的海妖。
但他脸上笑容阳光,又与那阴郁的海妖截然相反,见之便生亲近之意。
霜绛年理性地推拒他。
“哥哥。”晏画阑的传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霜绛年淡淡:“我不是陛下的哥哥。”
“我知道。”晏画阑笑着说,“哥哥不愿意承认身份,是因为不想作为王妃被人关注,不想在旁人的注视下与我亲密接触。”
他眉眼弯弯,眼睛如黑曜石般漂亮。
“但是哥哥,这里是湖底——没有任何人能看到,独属于我们的空间。”
“在私底下,我们可以还像从前那样相处吗?”
趁霜绛年愣神之际,晏画阑紧紧拥抱着他,终于将他抱了个满怀。
霜绛年推拒的手,从他胸膛滑落到手背上,最后只剩下一个很轻的力道。
湖底静默的拥抱持续了很久。
直到有妖担心他们的妖王溺水,潜过来寻找,他们才浮上了湖面。
湖面之上,仍然是君君臣臣,相敬如宾。
霜绛年用手背擦去面颊上的水渍:“陛下何时不怕水了?”
“自从心魔幻境之后。还要感谢你。”晏画阑意有所指,“再说了,我想要的珍宝就在水下,我怎能惧水?”
霜绛年沉默。
孔雀并非水禽,晏画阑游泳如此娴熟,定然下了许多功夫。
晏画阑仰面浮在湖面上,漂到他身边,优哉道:“不怕水可真好,感觉忽然解锁了很多新玩法。”
霜绛年:“打水仗?”
晏画阑不知想到什么,腼腆一笑:“比如河畔私密的柳阴下,比如温泉水滑,还有……”
霜绛年泼了他一脸水,往湖畔游。
“别生气嘛哥哥。”晏画阑追过来,甜甜撒娇。
霜绛年:“陛下已经有一个亲生兄长了,这声‘哥哥’我当不得。”
...
晏画阑神情一滞:“你知道了?”
“嗯。”霜绛年说,“我可以见一见他吗?”
“好。”晏画阑点头。
他神色有些许复杂。
“那位兄长在我孕育之前便已封印,妖族人人忌讳魔毒,对之避而不谈,我也是今晨才从白鹤口中得知他的存在。”
更何况……
凤凰死得蹊跷,在妖族的对外声明里,是他晏画阑被盗走,才引得凤凰悲伤过度,抑郁而亡。
就好像,他害死了他和金翅大鹏共同的母亲。
“怎么了?”霜绛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情绪。
“‘王兄’这个词对我太陌生了。”晏画阑笑嘻嘻地蹭过来,“果然还是‘哥哥’比较可爱。”
霜绛年轻叹。
他们登上青爵,一路向金翅大鹏封印之地飞去。
臧青山。
山中草木葱茏,溪流潺湲,唯有封印的入口处寸草不生,沙石焦黑,隐隐笼罩着阴冷幽怖的气息。
晏画阑以指尖血解锁层层封印,带着霜绛年步入幽暗的地底洞穴。
身后石门一扇扇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们的脚步声在漫长的洞穴中回荡。
霜绛年不由想,金翅大鹏前半生光彩夺目,后半生却要关在这里上百年,若非心志坚定者,肯定会发疯。
“早间丞相和你说了什么,方便我知道么?”
晏画阑没说丞相具体说了什么,只是道:“凤凰离开后,凤凰之力随时间消退,封印日渐薄弱。魔毒不会自然消散,他的情况和百年前一样糟糕。带哥哥来,也是看哥哥似乎不怕魔毒才敢冒险。”
他打开最后一层封印。
“我们到了。”
石门沉沉洞开。
一个人跪坐在里面。
黑暗之中,有一缕阳光穿过整座臧青山,从一个细小的洞口照下来,落在那人身上。
他伸出手触碰阳光,眼神迷离,仿佛要将那阳光握在掌心里。
那缕光芒是他与现世的唯一联系。
“晏青。”晏画阑唤金翅大鹏的名字。
晏青徐徐回头,苍白的嘴角动了动,露出了一个宽和的笑。
“王弟,你来了。”
他们今晨刚见过一次面,晏画阑点燃了洞穴中的烛火,光线一亮,整个地底牢笼便呈现在霜绛年眼前。
这里只有半人高,空间逼仄,只够一人蜷缩躺下。四周都由玄铁铸成,坚不可摧,能隔绝任何事物,无论是灵气还是魔气。
实际上这里也不需要多大的空间。
因为晏青的双腿完全被魔毒吞噬,他只能跪坐在地牢中,根本不需要站起来或者躺下。
霜绛年抬眸,在晏画阑眼中看出了不忍。
他猜出什么,传音入密:“所以,早间丞相让你决定要不要杀掉他?”
晏画阑垂眸默认。
身中魔毒的人无药可救,一般都会被直接处死,免得后患无穷。
凤凰的封印开始变得薄弱,只要晏青活着,就始终是个隐患。
霜绛年又问:“那你想救他吗?”
晏画阑:“……想。”
霜绛年:“但是他很强大。如果我治好了他,他将是你王位的劲敌,比黑虎妖辛夷强大百倍&#3034...
0;劲敌。”
晏画阑微微一笑:“哥哥在替我担心么?”
霜绛年不满他扯开话题。
晏画阑眼神微黯:“我说不清对他是什么感觉。明明我们素不相识,但那种血缘里的联系,很奇妙。”
他坚定起来:“——我想救他,哥哥。”
霜绛年点头。
他想,晏青毕竟是晏画阑的血缘至亲。
“恭喜你。”终于有真正的哥哥了。
在来这里之前,霜绛年便预想过这一幕的发生,预想过自己的九刺会派上用场。
拥有九刺、能祛除魔毒的人或许整个九州只有他一个,为了遮掩身份,在走进洞穴之前,他就换了一副更具有迷惑性的外观——一个戴着幕篱的清冷女子。
当时晏画阑看见了直接瞳孔地震,紧拧眉头偷偷觑他胸前,然后就被赏了个爆栗。
其实天道外观只是一种幻觉,能全方位地影响所有人的感官,霜绛年本人并不会改变物种和性别。
晏画阑让出身后戴幕篱的女子。
“晏青,我带来了一个人,他或许能帮你摆脱魔毒。”
“……嗯?”晏青缓缓看了过来。
一百多年没有与人交流,他的反应速度和语速都非常缓慢,如一棵苍老的枯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