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侯府后院开辟了一块不大的校场,乃是祁炎日常练功习武所在。
纪初桃也是与他住一起后才知晓,祁炎必定每日卯时晨起习武,夜里睡前再看上半时辰兵书或边防舆图,几乎未有懈怠的时候。所谓世间绝无仅有的年少英才,也只不过是些许天分加上比常人多上几十百倍的毅力磨炼而成罢了。
纪初桃喜欢看祁炎练武,剑刃上落着纤薄的黎明,风和落叶在他的下裳翻飞。每当他收势入鞘,擦着下颌的汗走来时,纪初桃都会觉得他真是天生为疆场而生的神祗。
今日秋浓晴好,休沐之期不必早朝,祁炎从兵部归来便在院中挑选兵刃。
纪初桃知晓他要习武,执着纨扇自廊下路过,温声笑道:“祁炎,今日练什么呢?”
目光交接的一瞬,祁炎似是笑了声,大步向前,朝廊下的纪初桃伸出一手道:“过来。”
纪初桃疑惑,下意识将手搭在祁炎掌心。
祁炎领着她朝兵器架子处走去,而后勾唇侧首道:“你挑什么我便练什么。”
未料他郑重把自己领来这些寒光闪闪的物件面前来,只为这事。纪初桃既觉好笑又觉暖心,便以扇抵着鼻尖,白皙泛粉的指尖从齐整的兵刃上抚过,最终停留在末尾挂着的弓矢上,弯眸道:“这个如何?”
“眼光不错。”祁炎一本正经夸她。
说罢,他顺手拿起那把二石良弓,掂量了一番重量,而后垂眸以指勾着弓弦一拉,松开时发出嗡的一声。
纪初桃看得入神,忽而兴起道:“祁炎,你可否教我射艺?”
祁炎挽着弓,扬眉道:“唤我什么?”
明白他的意思,纪初桃以扇遮面,眼尾一抹飞红,眨眨眼呢喃:“夫君。”
祁炎这才心满意足,转头命令侍从道:“去杂房中,将墙上那柄轻弓取来。”
纪初桃搁下扇子,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秾丽精美的绸缎大袖衣,“你等等,我去换身方便些的衣物来。”
“不必麻烦。”祁炎说着,抬手解下她点缀在脑后的藕色发带,拆开带结比划了一番长度,而后俯身将那条长而飘逸的发带绕过纪初桃的双臂,做缚袖的襻臂绕至颈后,打了个结。
衣袖被缚住,露出一截白得耀眼的细嫩小臂,纪初桃左右活动了一番,果然不再碍手碍脚,便道:“这个法子很方便。”
“民间村妇干活时,为了衣袖不被打湿弄脏,便以襻臂如此缚住。”祁炎保持俯身的姿势,深邃的眉眼望着纪初桃,蕴着张扬的笑意道,“如此看来,卿卿颇有小妇人之态。”
他又打趣自己!自成亲后,越发肆无忌惮了。
纪初桃恼了他一眼,便见侍从取来了一柄轻巧的雕纹宝弓。
“三年前在北燕王帐中虏获的战利品,因轻巧精致,便一直留着。”祁炎利落地给弓弦上了油,拉了拉韧性,方交给纪初桃道,“卿卿试一试。”
宝弓落入掌中的一瞬,纪初桃手一沉,忙加大力度捧住,讶然道:“看着轻巧,好重!”
“这已经是最轻的弓矢了。”祁炎闷笑一声,随即找了两枚牛皮护指套在纪初桃的食中二指上,解释道,“戴上这个,可保护手指不被弓弦所伤。”
“你为何不用戴这个?”纪初桃落在他干净有力的指节上。
“我早已练出指茧,不怕被弓弦绞上。”说罢,祁炎将自己修长宽大的手掌摊开。
纪初桃捧住他的手看了看,细嫩的指腹抚过那些薄茧,心疼道:“真的啊。”
难怪每次与他十指紧扣时,总觉得他的手坚硬无比。
秋风拂过,撩动小夫妻的衣摆和裙裾,随风交错。
祁炎反手扣住纪初桃的指尖,捏了捏,带起一阵粗粝微麻的触感,似笑非笑道:“别撩我了,卿卿。”
纪初桃甚是无辜,无奈抬眸:“谁撩你了?快开始罢。”
祁炎这才调整好站姿,反手从身后背负的箭筒中摸出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上,为爱妻示范射姿,目如鹰隼,英气勃发。
纪初桃学着他的姿势弯弓搭箭,听祁炎道:“手稳住,箭指靶心,松。”
咻的一声,祁炎的箭矢准确穿透草靶,而纪初桃射出的那支却歪歪扭扭落在了地上。
纪初桃窘迫,祁炎上看去毫不费劲的事儿,落到她手里却始终不得要领。
祁炎没有笑,只是站在她身边,低声指导她:“手臂抬高些,不必夹着身子。下颌抬起,目光与箭矢齐平……”
说话间,他不时伸手为她调整姿势,两人身体贴着身体,挨得极近。
纪初桃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洒在手臂上,不知为何,箭尖有些不稳起来。
祁炎笑了声,抬掌端着她的腕子,替她稳住箭矢道:“卿卿在想什么呢,心一乱,准头也乱了。”
被戳破的纪初桃脸一红,忙调整呼吸,定神稳住箭尖。
“别犹疑,松!”
祁炎一声低喝,纪初桃松手,箭矢离弦,钉在了草靶边沿……一顿,又歪歪扭扭地坠落在地。
纪初桃有些挫败,祁炎却是安抚道:“第一次射箭,力气不足,能射中草靶已是不错了。”
“别安慰我啦。”纪初桃知道,若没有祁炎替她稳住腕子,她连草靶的边沿也难以挨上。
不过纪初桃反倒激起了斗志,又摸了支箭生疏搭在弦上,笃定道:“再来。”
过度练箭的结果,便是一夜之后手臂酸痛得难以抬起来。
祁炎坐在榻边给娇气的妻子按捏手臂,顺带连其他地方也一并捏了,可怜的帝姬身乏体软,眼尾红红无力反抗,只能任由男人将她生吞入腹,吃了个痛快。
大婚不过两月,转眼初冬,祁炎又将北上练兵,一去数月。
如今朝中武将匮乏,文臣尚可通过科举选拔,三年一批,而良将十年内也未必能培养出一个来,因此诸多军务依旧压在祁炎一人身上。
“如今盟约仍在,两国边境太平,也要北上驻守么?”才刚新婚两个月,祁炎又要离开自己,纪初桃十分不舍得。
祁炎解了披风搭在木架上,裹着一身寒气坐在纪初桃身边,单手揽过她道:“太平年间,武将亦要操练兵力,未雨绸缪,顺便发展边境农桑耕造。不过我已提了官衔,此番去只需检阅视察,两个月便能归来。”
“那岂非要年后啦?”纪初桃道,“算起来,我还未正经和你过过新年呢。”
祁炎不语。